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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镜司刑房的青铜铃在晨雾中荡开三响,脆声穿破霜气,带着金属特有的冷冽。铃音未落,沈惊鸿已踏着阶前半指厚的残雪走到廊下,玄色披风下摆扫过青石板,将凝结的霜花碾成细碎的银粉。银甲外沿凝着的霜花正顺着甲叶纹路缓缓融化,水珠坠落在地,敲出“嗒嗒”轻响,恰与刑房内压抑的咳嗽声形成呼应——那是魏承业,昨夜的拶指与鞭刑没伤其要害,却磨去了他大半桀骜,这正是沈惊鸿的吩咐:要留着这颗头颅,吐出太子盘根错节的余党根系。

“督主。”刑房校尉躬身时腰刀轻撞甲胄,脆响中推开厚重的榆木门。一股混杂着血腥、药草与寒铁的冷气扑面而来,魏承业被“锁魂链”缚在刑架上,铁链嵌进皮肉的地方渗着暗红血珠,凌乱的发丝黏在汗湿的额前,唯有一双眼仍淬着阴鸷,像濒死的野狗盯着来人。见了沈惊鸿,他喉结剧烈滚动,却没如昨日般破口大骂,只死死攥着拳头,指节泛白到连指甲缝都渗出血丝。

沈惊鸿缓步走到刑架前,指尖轻拂过锁链上的倒刺——那是昭镜司特制的“锁魂链”,每节链环内侧都嵌着三枚菱形倒刺,稍一挣扎便会撕扯皮肉。她压根没瞧魏承业的伤处,只将一盏热茶稳稳搁在他面前的木案上,青瓷盏壁凝着的水珠滴在案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昨日问你的事,想清楚了?太子偷换虎符的手谕,是谁掌笔伪造?京中粮草署,哪些人是他的暗桩?”

魏承业盯着那杯腾起白汽的热茶,睫毛上的霜花被蒸汽熏化,顺着眼尾滑落。沉默了足足三息,他才哑着嗓子开口,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的破锣:“伪造手谕的是吏部尚书张敬德——他是太子的授业恩师,当年太子能压过二皇子入主东宫,全靠他在御前连辩七日。粮草那边……顺天府尹周显、太仆寺卿刘启是死忠,每月都会克扣三成军粮,转存入太子在城外的私仓。”

“张敬德?”沈惊鸿指尖在木案上轻叩,节奏沉稳如钟。这个名字像根细针,扎醒了尘封的记忆——父亲沈毅当年任御史时,曾连参张敬德贪墨漕运银两,三本奏折递上去,却只换得先帝一句“张文采卓绝,偶有小过可宥”。如今想来,那些奏折石沉大海,绝不止是先帝惜才,更有太子在幕后暗中拦截。她抬眸时,眼底已凝起寒冰:“张敬德与太子私通的铁证,藏在何处?”

魏承业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目光瞟向刑房角落的炭火盆——盆中木炭已燃至灰烬,只剩几点火星苟延残喘。“他书房有暗格,藏着十七封太子亲写的密信,每封封口都盖着太子的‘东宫受命’玉印。暗格机关……在书桌左侧的端砚底下,逆时针转半圈就能开。”他突然急促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黑红血沫,“昨日我被擒后,张敬德派心腹去过暗影卫西山据点,要烧光所有往来书信——你们若去晚了,就只能捡灰了!”

沈惊鸿心头一凛,转身时披风带起的风卷走了案上的热气:“李校尉,带两名亲信去西山据点,封存所有文书!见人纵火,当场格杀勿论!”待校尉领命狂奔而出,她才重新转向魏承业,掌心的银链已悄无声息转了半圈,链尾银针泛着冷光:“我凭什么信你?若张府书房没有暗格,你该知道昭镜司的‘剔骨问’比昨夜的刑罚狠多少倍。”

“我不敢骗督主!”魏承业急得想挣扎,却被锁魂链扯得皮肉开裂,“去年中秋我亲自送密信去张府,亲眼见他掀开砚台放信!那暗格里还藏着尊和田玉麒麟,是太子赏的,底座刻着‘师生同心,共辅大业’八个篆字!”他咳得更凶,血沫溅在胸前的囚服上,“我只求留具全尸,若有半句虚言,任凭督主把我挫骨扬灰!”

沈惊鸿盯着他的眼睛,良久才颔首:“若所言属实,我保你全尸。”她转身走出刑房,披风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风,将炭火盆的火星吹得四散。赵武已率二十名亲卫在院中等候,见她出来,立刻上前:“督主,是否即刻前往张府?”

“备马。”沈惊鸿翻身上马时,踏雪打了个响鼻,前蹄刨着地面,竟似比平日更显焦躁——这匹随她征战三年的宝马,素来能感知局势凶险。她勒紧缰绳调整姿态,眼角余光恰好瞥见街角那道玄色身影——是萧玦,他昨夜率羽林卫封锁四门,甲胄上还凝着未化的霜花,显然刚巡查完回城。萧玦快步上前,掌心按在刀柄上,低声道:“张敬德在府中豢养了三十名死士,恐有埋伏,我带五百轻骑在府外接应。”

“不必。”沈惊鸿摇头时,披风扫过马腹,“你守好西山据点和京中三大粮草库,防止张敬德的人狗急跳墙毁证。张府之事,我自己能了。”她知道萧玦是好意,但今日这场“搜证”必须由昭镜司独立完成——她要让满朝文武看看,她沈惊鸿仅凭断案之术、昭镜司仅凭缉凶之权,便能掀翻太子的根基,无需借兵权之势。萧玦眸中闪过一丝担忧,却终是颔首,握拳抵在胸前:“若见府中升起黑烟,我立刻率军闯府。三响信号箭为号,我必至。”

辰时三刻,昭镜司的玄色车马停在张府朱门前。两尊石狮子口衔的铜铃在晨风中轻晃,门楣上“吏部尚书府”的鎏金匾额虽蒙着薄尘,却仍透着世家官威。赵武上前扣门,铜环撞在门板上的脆响传出去很远,半晌才见侧门“吱呀”开了道缝,管家张忠探出头来,看到门前二十名身着飞鱼服的亲卫,脸瞬间白了,手不自觉地搓着衣襟:“各、各位官爷,我家大人还在梳洗,要不……要不您几位先在门房候着?”

“奉太后懿旨,查太子余党,张尚书需即刻配合问话。”沈惊鸿掀开车帘时,玄色披风扫过车辕,腰间银链的链头不经意间滑出,在晨光中闪着冷芒。张忠的脸更白了,却仍强撑着躬身:“督主说笑了!我家大人是两朝元老,先帝在时便忠心耿耿,怎会与太子私通?定是有人造谣陷害,还请督主明察!”

“是不是造谣,进去查过便知。”沈惊鸿抬腿迈步,亲卫们紧随其后,队列整齐如刀切。张忠想拦,却被赵武伸手按住肩头,稍一用力便推得他踉跄后退。穿过前院时,沈惊鸿的目光扫过廊下的栀子花丛——花丛修剪得过分齐整,根部的泥土却带着新鲜的湿润气,甚至能看到几点未清理的草屑,显然是昨夜刚动过土。她心中冷笑:张敬德果然心虚,竟想在自家院子里埋证据。

“沈督主好大的气派!”正厅传来一声怒喝,张敬德身着绯色朝服,端坐在太师椅上,双手按在扶手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两侧站着七八名长衫幕僚,个个面色凝重。见沈惊鸿进门,他猛地拍案而起,花白的胡须抖得厉害:“老夫官拜吏部尚书,你仅凭一句‘太子余党’便擅闯尚书府,眼里还有朝廷王法吗?”

沈惊鸿没理会他的怒火,径直走到正厅中央,目光如探灯般扫过幕僚们的脸——其中三人袖口沾着新鲜墨渍,指节却干净无茧,显然是常年握笔的文案;另有两人腰间鼓鼓囊囊,走路时脚步沉稳,竟是藏了兵器的护卫。她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笑:“张大人既说忠心耿耿,为何昨夜三更派心腹去西山暗影卫据点?又为何让管家连夜翻挖前院花丛?若不是藏了见不得人的东西,何必如此慌张?”

张敬德的脸色瞬间变了,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却仍强装镇定地干笑:“督主这话可有凭据?莫不是听了奸人挑拨,凭空污蔑老夫?”沈惊鸿懒得与他周旋,转身便朝东厢房走去——那是书房的方向。“放肆!”张敬德快步上前阻拦,张开双臂挡在门前,“书房内存有吏部选官的密档,擅闯便是亵渎朝堂!”身后的幕僚和护卫也立刻上前,将书房门堵得严严实实,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朝堂密档?”沈惊鸿突然提高声量,袖口的银链“唰”地滑出半尺,链尾银针在晨光中闪着幽蓝冷光,“先帝遇刺、太子谋逆,这才是动摇国本的惊天密事!张大人敢阻拦昭镜司查案,便是抗太后懿旨,与太子同谋!”她的声音淬着冰,带着昭镜司督主独有的威严,那几名护卫竟被吓得后退半步,握着刀柄的手不自觉地松开。张敬德脸色铁青如铁,却不敢再拦——抗旨的罪名,足以株连九族,他担不起。

书房不大,靠窗摆着一张梨花木大书桌,桌上摊着几卷《论语》,旁边放着一方紫端砚,砚池中积着半池干墨。沈惊鸿走到书桌前,指尖轻轻抚过砚台——砚面冰凉,连一丝余温都没有,显然至少三日未曾用过,与张敬德“晨起研墨读书”的说辞截然相反。她的目光落在砚台左侧,那里有一道极淡的旋痕,与魏承业描述的机关位置分毫不差,且旋痕边缘还沾着点新鲜的砚台石屑。

“张大人,借你的砚台一用。”沈惊鸿俯身,右手稳稳扣住砚台底部,指尖对准旋痕中心,缓缓逆时针转动。“咔嚓”一声轻响,清晰地传遍书房,书桌左侧的抽屉突然弹出半寸,抽屉内壁贴着一层防水油纸,油纸下赫然藏着一个巴掌大的暗格。张敬德的脸瞬间惨白如纸,双腿一软,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书架上,书架上的古籍“哗啦啦”掉下来好几本:“不……不是我!是太子逼我的!是他逼我的!”

沈惊鸿没理会他的辩解,伸手从暗格中取出一叠折得整齐的书信,共十七封,每封信的封口都盖着一枚枣红色的玉印,印文是“东宫受命”——这枚印与先帝陵寝中找到的玉佩碎片质地相同,是太子的私印无疑。她拆开最上面一封,里面的字迹笔锋张扬,正是太子的亲笔,内容直白得狠:“敬德先生,烦请将吏部文选司郎中一职授与心腹李三,此人为孤眼线,需掌选官之权,为他日大事铺路。”

“还有这个。”沈惊鸿从暗格底部摸出一尊三寸高的玉麒麟,玉质温润,是上等的和田白玉,麒麟底座刻着“师生同心,共辅大业”八个篆字,刀工工整,正是太子府上惯用的刻法。她将书信和玉麒麟“啪”地拍在书桌上,目光如刀般扫过脸色灰败的张敬德:“张大人,十七封密信,加上昨夜纵火毁证、连夜埋赃,这谋逆的罪名,你认不认?”

“我冤枉!”张敬德突然扑上前,想抢夺书桌上的证物,却被赵武一脚踹在膝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他趴在地上,老泪混着鼻涕流下来,沾了满脸灰尘:“督主饶命!老夫是被太子胁迫的!他拿我妻儿的性命要挟,我不得不从啊!当年沈御史弹劾我贪墨,也是太子暗中压下的,我与沈御史无冤无仇,是太子逼我站队啊!”

沈惊鸿心中猛地一震,父亲当年弹劾张敬德的卷宗,她在昭镜司档案库中见过,卷宗末尾的朱批是“查无实据,着令自省”,她一直以为是先帝偏袒张敬德的文采,如今才知是太子在背后作梗。她缓步走到张敬德面前,银链轻轻抵在他的咽喉,链尾的银针几乎要刺入皮肤:“我父亲的冤案,除了你,还有谁参与?说清楚,我便向太后求情,免你家人连坐之罪。”

“有!有!”张敬德连忙点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一本线装账本,纸页泛黄,墨迹却仍清晰,“当年构陷沈御史通敌的奏折,是礼部侍郎王怀安写的,通敌的书信是太子让暗影卫伪造的!大理寺卿李谦负责审理此案,收了太子三千两黄金,硬是将‘查无实据’定成了‘铁证如山’!这账本是太子给我们行贿的记录,老夫一直藏在夹层里,就怕有今日!”

沈惊鸿接过账本,指尖抚过“王怀安”“李谦”旁标注的“构陷沈毅”“主审沈案”字样,纸页边缘的毛刺刮得指尖发痒,却远不及心口的震颤。她闭上眼睛,父亲临终前的模样清晰地浮现在眼前——父亲躺在病榻上,枯瘦的手紧紧攥着她的手腕,气若游丝却字字清晰:“惊鸿,爹没通敌,是被人陷害的……一定要查清楚。”如今,终于找到了第一份实证。

“带走!”沈惊鸿睁开眼睛时,眼底的波澜已尽数压下,只剩一片冰寒,唯有指尖微微颤抖泄露了情绪。亲卫们上前,用铁链锁住张敬德的琵琶骨,他挣扎着哭喊:“督主!老夫都说了!求你饶了我妻儿!求你了!”沈惊鸿没回头,声音平淡却带着承诺:“若你所言属实,我必向太后陈情,免你家人连坐。”

走出张府时,辰时已过,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看到昭镜司亲卫押着披枷带锁的张敬德,百姓们立刻围拢过来,交头接耳的声音越来越大。一名拄着拐杖的老者看到张敬德,气得拐杖直戳地面:“这个老奸贼!终于落网了!去年我孙儿科举考了二甲第三,硬是被他换成了自己的侄子!”旁边一名穿粗布衣裙的妇人也抹着泪道:“我男人在户部当差,半年俸禄被他克扣,说是‘孝敬东宫’,害得我们全家吃了半年糠麸!”

沈惊鸿听着百姓的议论,心头愈发沉重。张敬德只是太子余党的冰山一角,账本上记录的涉案官员足有三十余人,上至六部侍郎,下至地方知府,若一一清算,朝堂必然动荡。但她没有退路——父亲的冤案要昭雪,先帝的血仇要报,天下百姓的公道要讨,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她也必须踏过去。

回到昭镜司时,萧玦已在正厅等候,桌上摆着两杯热茶,蒸汽袅袅。他看到沈惊鸿手中的书信和账本,快步上前接过,指尖划过账本上的字迹,眉头越皱越紧:“牵连这么多官员,若公开审理,恐怕会引发朝堂震荡,甚至有人借机谋乱。”沈惊鸿走到桌边坐下,端起热茶喝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稍稍驱散了寒意:“张敬德招了,构陷父亲的主谋是王怀安和李谦,这账本是铁证。”

“越是震荡,越要公开。”沈惊鸿放下茶盏,指尖敲着桌沿,语气坚定,“只有把这些人的罪行摆到阳光下,让天下人都看清,才能彰显国法无私,也才能让那些藏在暗处的奸佞心生畏惧。”她抬眸看向萧玦,眼中闪着锐光:“你立刻带羽林卫控制王怀安和李谦,抄家搜证,防止他们畏罪自杀或销毁证据。我现在去慈宁宫见太后,请求即刻召开朝会,公开审理张敬德一案。”

慈宁宫的暖阁里,炭火烧得正旺,空气中弥漫着檀香的味道。太后正对着墙上先帝的画像垂泪,手中攥着一方绣着玉兰花的帕子,帕子已被泪水浸透大半。听到宫女通报沈惊鸿求见,她连忙擦干眼泪,整理了一下衣襟,沉声道:“让她进来。”沈惊鸿走进暖阁,将书信和账本放在紫檀木桌上,躬身行礼:“太后,这是张敬德与太子私通的密信,还有太子行贿百官的账本。张敬德招供,当年构陷沈毅大人的主谋,是礼部侍郎王怀安和大理寺卿李谦。”

太后拿起密信,手指因激动而颤抖,看到信中太子谋划“待事成之后,尊太后为上皇,共享天下”的字句,泪水再次滚落,狠狠将信拍在桌上:“哀家真没想到,他竟如此狼子野心!连自己的父皇都敢杀!”她喘了口气,拿起账本翻了几页,看到“构陷沈毅”的字样,眼神软了下来:“沈毅是先帝最信任的御史,当年他被定罪,哀家就觉得蹊跷,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她抬头看向沈惊鸿,语气斩钉截铁:“哀家准了!即刻召开朝会,公开审理!所有涉案官员,一律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谢太后。”沈惊鸿躬身行礼,正要退下,太后却叫住她:“惊鸿,沈毅的冤案,哀家会下旨昭雪,恢复他的官职,追封太子太傅,灵位入祀贤良祠。你……这些年受了不少苦,若有什么要求,尽管跟哀家说,无论是爵位还是赏赐,哀家都答应你。”沈惊鸿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暖意,却还是摇了摇头:“太后,臣女所求,从来不是爵位赏赐。只求还父亲一个清白,还天下一个公道。其他的,臣女无所求。”

午时三刻,太和殿内气氛凝重如铁。文武百官分列两侧,低着头不敢出声,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张敬德被两名锦衣卫押在殿中,披枷带锁,头发散乱,与往日的尚书威仪判若两人。他抬眼看到文官队列中的王怀安和李谦,眼中闪过一丝怨毒,死死地盯着两人。沈惊鸿手持密信和账本,站在殿中央,声音清亮如钟,穿透了殿内的死寂:“启禀太后,吏部尚书张敬德与废太子私通,伪造虎符手谕、安插亲信、纵火毁证,罪证确凿,现将密信与账本呈上,请太后御览。”

太监将密信和账本呈给太后,太后翻看片刻,猛地一拍龙椅扶手,怒声喝道:“张敬德!你身为两朝元老,深受先帝信任,竟勾结太子谋逆弑君,可知罪?”张敬德“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额头撞在金砖上“咚咚”作响,很快就渗出血来:“太后饶命!老臣是被太子胁迫的!真正构陷沈毅大人、助太子谋逆的是王怀安和李谦!老臣有账本为证,求太后明察!”

王怀安脸色骤变,连忙撩袍跪地,高声道:“太后明鉴!张敬德这是血口喷人!老臣与沈毅大人无冤无仇,怎会构陷他?此乃张敬德为求自保编造的谎言,想拉老臣垫背!”李谦也跟着跪倒,声音发颤却仍强装镇定:“太后,老臣当年审理沈案,句句依律,证据确凿,绝无贪腐之举!张敬德所言,全是污蔑!”

“证据确凿?”沈惊鸿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本泛黄的卷宗,正是当年沈毅案的审理卷宗,“李大人,你说证据确凿,那为何父亲通敌的书信,字迹与他平日奏折的字迹截然不同?父亲写‘臣’字时习惯带一点顿笔,而那封书信上的‘臣’字却圆润无锋,分明是旁人仿写!”她走到李谦面前,将卷宗掷在他面前的金砖上,“还有,你说无贪腐之举,那你去年在城郊购置的三进宅院、娶的三房美妾,耗费近万两白银,这笔钱从何而来?”

李谦颤抖着拿起卷宗,翻到通敌书信那一页,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当年他收了太子的黄金,只粗略看了书信内容,压根没核对字迹。如今被沈惊鸿当众点破,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卷宗上。王怀安见状,连忙道:“沈督主,仅凭字迹略有不同,怎能断定书信是伪造的?或许是沈御史当时心绪不稳,字迹有变呢?”

“当然能。”沈惊鸿转身对太后躬身,“太后,臣女有家传的笔迹鉴定之术,可比对字迹走势、墨色浓淡,甚至能通过运笔力度判断书写者的习惯。此外,臣女已派人去城郊捉拿当年给李谦送信的小厮——那小厮是李谦的远房亲戚,当年伪造书信、毒杀证人之事,他都全程参与。”她话音刚落,殿外传来亲卫的高声通报:“启禀太后、督主,小厮已捉拿归案,现已在殿外候旨!”

太后厉声道:“带上来!”两名亲卫押着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小厮走进殿中,小厮裤脚还沾着泥土,显然是刚从乡下被抓来。他一进殿就看到跪在地上的李谦,吓得“噗通”跪倒,连连磕头:“太后饶命!小人说实话!当年是李大人让小人伪造沈御史通敌的书信,还让小人用砒霜毒死了唯一的证人!事后李大人给了小人五十两银子,让小人躲回乡下,再也不许进城!”

真相大白,王怀安和李谦面如死灰,身体一软,瘫倒在金砖上,再也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百官们再也忍不住,纷纷交头接耳,惊叹之声此起彼伏——谁也没想到,当年震动朝野的“沈毅通敌案”,竟是废太子主导、三名朝廷重臣联手构陷的惊天冤案!太后看着殿中瘫软的三人,气得浑身发抖,拍着龙椅怒喝:“将王怀安、李谦打入天牢,与张敬德一同交由三司会审!账本上所有涉案官员,一律革职查办,抄家流放!”

朝会结束后,沈惊鸿走出太和殿,正午的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在她的银甲上,泛着温暖的光晕。萧玦提着一个食盒走上前来,从里面取出一杯温好的蜜水:“恭喜你,离为你父亲昭雪又近了一大步。”沈惊鸿接过蜜水,抿了一口,甜意驱散了口中的苦涩,她望着远处覆着琉璃瓦的宫墙,轻声道:“这只是开始,太子的余党还没清完,先帝的陵寝还没重修,父亲的灵位还没入祀贤良祠……还有很多事要做。”

“我会一直帮你。”萧玦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沈惊鸿转头看向他,阳光落在他的发梢,镀上一层金边。她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却还是摇了摇头:“有些事,我必须亲自做。父亲的冤屈,要我亲手洗刷;那些藏在暗处的奸佞,要我亲手揪出来;昭镜司的公正,要我亲手树立。”她知道,这条路注定艰难,但她从未想过退缩——从父亲含冤而死的那一天起,她就注定要成为守护公道的刀。

回到昭镜司时,暮色已浓,檐角的铜铃在晚风中轻响。亲卫匆匆走进正厅,递上一份用蜡封着的密报:“督主,钱通从清风寨传来的密报。”沈惊鸿拆开密报,上面是钱通熟悉的字迹:“南疆土司木隆遣长子木罕入京,称‘愿以南疆三城为质,求太后饶废太子性命’,其人随身带三百护卫,行迹诡秘,恐有异动。”沈惊鸿捏着密报的手指微微收紧——南疆土司木隆与废太子素有往来,当年太子曾帮他平定内乱,如今太子入狱,木隆果然不会坐视不管。一场新的风波,已在暗处酝酿。

她将密报放在烛火旁,看着火苗舔舐着纸页边缘,心中已有了计较。木罕此来,名义上是求情,实则恐怕是想借机打探京中局势,甚至可能想劫狱救太子。明日见木罕,需先探他的底,同时要加强天牢的守卫,防止意外。此外,三司会审的事也要盯紧,张敬德三人是关键,绝不能让他们翻供,更不能让他们被人灭口。她叫来赵武,低声吩咐了几句,赵武领命后立刻匆匆离去。

夜深人静时,沈惊鸿独自来到后院的祠堂,这里供奉着父亲的牌位。她点燃三炷香,插入香炉,香烟袅袅升起,模糊了牌位上“先父沈毅之位”的字迹。她跪在蒲团上,轻声道:“父亲,王怀安和李谦已经被抓了,张敬德也招供了,很快就能还您清白了。您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扫清所有奸佞,让这天下再也没有冤案,再也没有人像您一样,被奸人构陷,含冤而死。”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牌位前的供桌上,那里放着一个小小的布偶——那是她小时候亲手给父亲做的,父亲一直带在身边,直到去世。沈惊鸿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布偶,指尖传来粗布的质感,仿佛还能感受到父亲的温度。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滴在布偶上,晕开一小片湿痕——这不是悲伤的泪,是看到希望的泪,是即将为父昭雪的泪。

第二天清晨,天色刚蒙蒙亮,昭镜司的大门还没开,太后的懿旨就到了。传旨的太监高声宣读:“奉天承运,太后诏曰:南疆土司长子木罕入京,着昭镜司督主沈惊鸿全权负责接待,务必体察其来意,维护邦交,钦此。”沈惊鸿接旨谢恩后,心中冷笑——太后这是让她去当这个“挡箭牌”。她知道,一场关于南疆与朝堂的博弈,即将拉开序幕。但这一次,她不再是孤军奋战,昭镜司的亲卫、陆炳的锦衣卫、萧玦的羽林卫,都是她的后盾。她有信心,应对这场风波。

沈惊鸿回到内室,换上一身绯色朝服,腰间的银链藏在衣内,指尖紧紧攥着那枚先帝御赐的“忠勇”玉佩——这是父亲留给她最珍贵的遗物,也是她前进的动力。走到昭镜司门口时,阳光正好穿透晨雾,洒在门前的青石板上。亲卫们已列队等候,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队列整齐如铁。沈惊鸿深吸一口气,抬步向前走去,她的身影在晨光中愈发挺拔,宛如一株在寒风中傲然绽放的寒梅,坚韧、执着,且锋芒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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