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压得城郊乱葬岗的枯枝都耷拉着。半轮残月躲在云后，偶尔漏出点冷光，洒在歪歪扭扭的墓碑上，把 “张二娃”“李阿婆” 的模糊字迹照得泛青，风卷着腐叶扫过坟头，“沙沙” 声裹着点腥气，钻得人后颈发僵。
沈惊鸿攥着尚方宝剑的剑柄，指腹蹭过剑鞘上磨亮的 “慎独” 刻痕 —— 那是父亲当年亲手刻的，此刻竟比剑刃还凉。怀里的沈家医案硌着心口，纸页边角被体温焐软，可上面 “蛊虫藏尸、借坟养蛊” 的批注，却像根冰针，扎得她呼吸都发紧。她想起昨日陈忠递医案时发红的眼：“沈大人当年写这页时，手都在抖，像是预感到什么。”
“小姐，你闻！” 小虎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带着点发颤的急促。他攥着短刀的手泛白，鼻尖凑到风里嗅了嗅，“是…… 是邪窟里那种腥气！还有香灰味！”
沈惊鸿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 乱葬岗深处，几团黑影正猫在一座新坟前，铁锹挖土的 “噗嗤” 声在夜里格外刺耳。坟头插着三炷香，烟丝袅袅地飘着，落在地上的香灰，竟凑成个歪歪扭扭的 “蛊” 字，纸幡被风扯得乱晃，布角扫过坟土，像极了邪窟里缠人脚踝的蛊藤。
萧玦突然按住她的胳膊，玄色甲胄的冷意透过官袍渗过来。他凑在她耳边低语，气息轻得怕惊走什么：“不是盗墓的。你看他们的手 —— 翻土时指节绷得死紧，像是在找什么特定的东西，而且……” 他指了指黑影腰间，“那边挂着的陶罐，跟南疆巫医装蛊虫的一模一样。”
沈惊鸿的心猛地沉下去。她想起医书里夹着的那张便签，是父亲用炭笔写的：“引蛊香燃，蛊虫出尸，三日成虫，剧毒无解。” 那香已经燃了一半，再等片刻，坟里的尸身怕是要被蛊虫啃得只剩空壳。
“秦叔，你带三个禁军从东侧绕，断他们后路，注意脚下的坟坑，别踩塌了惊着人；小虎跟我正面冲，先打落他们的铁锹，别让香燃尽；萧玦，你守西侧，黑木林那边有岔路，别让他们跑了。” 沈惊鸿的声音压得低，却字字咬得清楚，宝剑出鞘时，月光扫过刃面，映得她眼底亮得吓人。
老秦扛着铁锤应了声，铁链缠在手腕上，避免晃出声响。他走得慢，膝盖在夜里疼得钻心，可每一步都踩得稳 —— 昨日打磨蛊器时，他就对着 “卯兔纹” 琢磨：“巫玄的人肯定要找剩下的蛊管，说不定会拿尸身练手。” 此刻果然应验，倒让他心里多了几分笃定。
小虎贴着沈惊鸿的侧腰跟上去，脚步轻得像猫。他想起上个月在邪窟，就是这种黑影把李二婶的儿子拖进蛊藤阵，此刻握着短刀的手，竟比上次稳了些。快到坟前时，他突然瞥见黑影腰间的木牌，刻着个模糊的 “巫” 字，跟老秦画的标记分毫不差。
“住手！” 沈惊鸿突然大喝一声，宝剑劈出，正斩断一个黑影手里的铁锹。铁锹 “当啷” 一声砸在墓碑上，惊得黑影猛地回头 —— 黑布蒙着脸，只露出双浑浊的眼，眼底泛着诡异的红光，像极了被蛊虫啃过的 “僵影”。
“是蚀骨教的！” 黑影见藏不住，突然掏出个黑陶罐，往地上狠狠一摔。“嗡” 的一声，密密麻麻的黑虫飞了出来，是邪窟里见过的噬心蛊，虫翅振得人耳朵发麻，腥气瞬间漫了过来。
“撒艾草！” 小虎喊着，从怀里掏出布包，抓了把艾草往空中一扬。辛辣的气味立刻散开，蛊虫像是被烫着似的，纷纷往地上落。老秦趁机扔过盐袋，盐粒撒在虫身上，“滋滋” 的声响里，黑水顺着坟缝渗进去，把新土都染黑了。
萧玦这时从西侧包抄过来，禁军的长枪围成圈，把黑影困在中间。有个黑影见逃不掉，突然掏出把匕首，往自己胸口刺去 ——“别让他死！” 沈惊鸿掷出宝剑，剑刃擦过那人手腕，匕首 “当啷” 落地，可那人嘴角已经流出黑血，喉咙里发出 “嗬嗬” 的声响，转眼就没了气。
“嘴里藏着毒囊。” 萧玦蹲下身，掰开死者的嘴，里面果然有个发黑的小囊。他翻出死者的衣袖，皮肤上刻着个小小的 “巫” 字，针脚还新鲜着，“是巫玄的人，看这针脚，入教不超过三个月。”
沈惊鸿蹲在坟坑边，看着被刨开的棺木 —— 尸身的皮肤泛着青黑，手指上缠着半根发黑的蛊藤，藤尖还沾着点血肉，跟医书里画的 “蛊尸” 一模一样。她想起张婆婆说的，她儿子下葬时，身上还穿着新做的蓝布衫，此刻却被蛊藤缠得不成样子，眼眶突然发热。
“小姐，你看这个！” 老秦突然在坟边捡起个布包，里面裹着几块青铜片，边缘沾着的尸液已经发黑，可上面的纹路却清晰 —— 是 “十二地支蛊管” 的 “卯兔纹”，跟他昨日打磨的那块正好对上。“他们不仅在养蛊，还在找蛊管！这青铜片，像是从蛊管上敲下来的。”
小虎突然拽了拽她的衣角，指着死者的腰间：“小姐！这木牌上有字！” 木牌被血浸得发黑，上面刻着 “皇陵西殿” 四个字，笔画歪歪扭扭，像是在慌乱中刻的。
沈惊鸿接过木牌，指尖蹭过粗糙的木纹，心里突然慌起来。巫玄的人不仅找到这里，还去过皇陵 ——122 章太后说过，皇陵西殿有养蛊鼎，若是他们已经动过鼎，后果不堪设想。“我们得立刻去皇陵，” 她站起身，宝剑归鞘时，声音都带着急，“再晚一步，怕是连蛊王封印都保不住了。”
萧玦立刻让人清理现场，禁军小心翼翼地把尸身放回棺木，撒上艾草和盐，连坟土都按原样填好。“我已经让人去通知太后，让她派禁军守皇陵入口，陈忠那边也带了信，他应该已经在整理地图了。” 他看着沈惊鸿发红的眼，突然递过块干净的布巾，“擦擦吧，风大，别吹坏了眼睛。”
沈惊鸿接过布巾，刚要擦，西侧突然传来 “嗷” 的一声惨叫 —— 一个禁军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手臂上缠着根发黑的蛊藤，藤刺已经扎进皮肤，青黑色的纹路正顺着血管往上爬，像条小蛇。“大人！西侧…… 西侧有僵影！是之前被蛊虫害死的百姓，被人引过来了！”
“七星草粉末！” 沈惊鸿立刻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是昨日从沈家旧宅找到的，瓶底还留着父亲的字迹：“解蛊毒，敷伤口。” 她倒出些粉末，撒在禁军的伤口上，青黑纹路瞬间停住，只留下淡淡的印子。
“秦叔，你带两个禁军送他去太医院，让李院判亲自看，别留后遗症；小虎，你跟我和萧玦去拦僵影，别让它们冲进村子，张婆婆还在那边熬粥呢。” 沈惊鸿说着，已经往西侧跑，宝剑握在手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 不能让百姓再受牵连。
西侧的僵影已经聚了十几个，都是些熟悉的面孔 —— 有上次围剿时救下的老农，有在药肆街见过的伙计，此刻却睁着青白的眼，手臂伸直，一步步往村子的方向挪。沈惊鸿举剑要劈，却被萧玦拦住：“别伤他们！你看胸口！”
她凑近一看 —— 每个僵影的胸口，都插着根细细的蛊针，针尾还露在外面，泛着黑光。“是控尸针！” 她想起医书里的记载，“拔了针就能恢复正常！”
萧玦的长枪精准地挑出一根蛊针，僵影 “扑通” 一声倒在地上，皮肤的青黑色渐渐褪去。小虎立刻学着样子，短刀小心地挑开蛊针，一边挑一边念叨：“李大叔，对不住啊，委屈你了，等会儿就送你回坟里好好睡。”
三个时辰后，所有僵影的蛊针都被拔干净，沈惊鸿蹲在地上，看着那些恢复正常的尸身，突然觉得腿软。小虎递过块干粮，是陈忠早上给的，还带着点芝麻香：“小姐，吃点吧，你都没顾上吃晚饭。”
她接过干粮，咬了口，却没尝出味道。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 —— 陈忠带着皇陵地图赶来了，手里还提着个布包，里面装着艾草、盐，还有个小小的瓷瓶：“老奴按医书里的方子，调了驱虫的药油，你们涂在身上，蛊虫就不敢靠近了。太后还说，皇陵西殿的入口已经派禁军守着，就等你们来了。”
沈惊鸿展开地图，西殿秘室的位置标着个红色的 “禁” 字，旁边写着 “十二蛊管阵，需玉符破阵”—— 与太后给的玉符正好对上。她抬头望向皇陵的方向，巨大的石门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门楣上的 “镇国皇陵” 四个字，像在无声地警告着什么。
“萧玦，你带禁军守在这里，注意观察黑木林的方向，若是看到带‘巫’字木牌的人，立刻扣下；陈爷爷，你跟我、小虎、秦叔进去，秦叔负责看蛊管阵，小虎找封印，陈爷爷，你帮我对着医书，找养蛊鼎的位置。” 沈惊鸿把地图折好，塞进怀里，“记住，若里面举赤旗，就是遇到危险，你们再进来支援。”
萧玦点头，伸手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小心点，我在外面等你。” 他的指尖碰到她的耳尖，带着点暖意，“不管遇到什么，都别硬来，活着出来最重要。”
沈惊鸿的脸颊突然发热，别过脸应了声，跟着陈忠走进石门。石门缓缓关上时，“轰隆” 的声响在通道里回荡，把外面的月光彻底挡住，只剩下火把的光，在幽深的通道里投下晃动的影子。通道两侧的壁画上，画着前朝镇蛊司的人拿着蛊管，正围着一个巨大的鼎，像是在封印什么，壁画的最后，是个大大的 “禁” 字，颜料已经发黑，却透着股让人不敢靠近的威严。
“小姐，你看这壁画上的蛊管，” 陈忠指着画里的铜器，“跟秦叔手里的青铜片一模一样，沈大人当年肯定见过这壁画，不然医书里不会画得那么细。”
老秦凑过去，火把的光映在他脸上，眼神里满是惊叹：“这‘锁蛊阵’的纹路，跟我打磨的蛊管正好能对上，按壁画上的样子，得把十二根蛊管按地支插进去，再用玉符激活才能破阵 —— 可我们现在只有两根，怕是不够。”
小虎突然指着通道尽头：“小姐！那里有石门！还有凹槽！” 石门上刻着 “西殿秘室” 四个字，旁边的石壁上，整整齐齐地留着十二个凹槽，形状正好能放进他们找到的蛊管。
沈惊鸿走过去，把青铜蛊管插进凹槽 ——“咔嗒” 一声，凹槽里亮起淡淡的红光，石门却只开了条缝，冷风从缝里灌进来，带着股霉味和腥气。她想起医书里的话：“十二蛊管齐，石门开，蛊王出，天下乱。” 心里突然松了口气 —— 巫玄还没集齐所有蛊管，他们还有时间。
“我看看里面。” 陈忠递过火把，从门缝里照进去。火光里，能看到个巨大的青铜鼎放在中央，鼎身上刻着复杂的巫纹，旁边的石台上，放着个黑色的盒子，上面似乎刻着字，周围还散落着几根发黑的蛊藤。
“是养蛊鼎！” 沈惊鸿的心跳骤然加快，“秦叔，你看有没有别的办法打开石门，我们得在巫玄来之前拿到封印，毁掉鼎！”
老秦围着石门转了两圈，突然指着阵眼旁的小孔：“小姐，你看这孔的形状，跟太后给的玉符一模一样！说不定不用集齐蛊管，用玉符就能打开！”
沈惊鸿立刻掏出玉符，插进小孔 ——“轰隆” 一声，石门缓缓打开，腥气瞬间涌过来，呛得她忍不住咳嗽。她握着宝剑走进去，火把的光扫过养蛊鼎，鼎身上的巫纹泛着红光，像极了蛊虫的眼睛。
“小姐，小心！” 小虎突然扑过来，一把推开她 —— 一根蛊藤从鼎下窜出来，藤尖泛着黑毒，擦着她的官袍扫过，落在地上，“滋滋” 地烧出个小洞。
老秦立刻举起铁锤，砸向蛊藤的根部，“啪” 的一声，蛊藤断成两截，黑汁顺着鼎脚流下来，把石地都染黑了。“这是蚀骨藤，专门守鼎的，巫玄肯定早就设好陷阱了。” 他喘着气，锤柄上的汗都滴在了地上。
沈惊鸿站稳身子，宝剑指向石台上的盒子 —— 上面刻着 “蛊王封印” 四个字，盒子上还缠着根蛊藤，像是在守护什么。她深吸一口气，心里默念着父亲的话：“惊鸿，遇事莫慌，守住本心。” 然后举起宝剑，一步步朝盒子走去。
火把的光在秘室里晃着，映着四人的影子。养蛊鼎旁的蛊藤还在往外冒，石台上的封印盒泛着冷光，而皇陵外的月光，依旧静静地照着乱葬岗的坟茔 —— 那里躺着的百姓，还在等着他们守住这最后一道防线，等着一个不用再怕蛊虫的安稳日子。沈惊鸿知道，前面的路肯定难走，可只要手里握着剑，身边有这些伙伴，她就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