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thy引领着郝奇,再次穿过静谧的回廊,走向陈宏远那间象征着权力核心的书房。
与偏厅的柔和不同,越靠近书房,空气似乎都变得凝滞而肃穆,带着一种无形的重量。
书房门无声地滑开,cathy侧身示意郝奇进入,自己则如同之前一样,留在了门外,将空间留给里面的两人。
陈宏远依旧坐在那张宽大的红木书案后,并没有起身相迎。
他手中把玩着一支古董钢笔,目光在郝奇走进来时,如同精准的探照灯般落在他身上,从头到脚,细细审视,仿佛要将他里外看透。
书房里弥漫着雪茄和旧书的混合气息,压抑而深沉。
“郝先生,请坐。”陈宏远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指了指书案前的椅子。
郝奇从容落座,姿态依旧是不卑不亢,与面对陈露时并无二致,只是眼神更加冷静,仿佛进入了一个纯粹的谈判场。
“露露的礼物,还满意吗?”
陈宏远率先开口,像是闲话家常,但目光却锐利如鹰,捕捉着郝奇最细微的反应。
“礼物合她心意就好。”郝奇淡然回应,滴水不漏。
陈宏远微微颔首,将钢笔放下,身体稍稍前倾,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年轻人,有些胆色。”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淡,却开始切入正题。
“最近,听到不少关于你的传闻。豆豆直播平台,一掷千金的‘奇点’……据说眼光很毒,专挑潜力股投资。”
他顿了顿,目光意味深长地看着郝奇:“外滩的风光,也很不错。看来郝先生不仅在网络上挥金如土,在线下,也很懂得如何……‘投资’人情。”
这些话,看似在讲郝奇的“事迹”,实则句句暗藏机锋,点明了他对郝奇动向的关注,以及对他这种“广撒网”式投资行为的审视和隐含的警告。将他对林清浅、徐婧灵的支持,都模糊地归类为一种“投资”。
郝奇面色不变,只是静静听着,仿佛对方只是在陈述事实。
陈宏远继续道,声音放缓了些,却更加沉重:“露露这孩子,心气高,能力强,但有时候……也容易感情用事。”
“作为父亲,我自然希望她能有更好的发展平台。”
“栖霞陈氏的未来,需要的是心思缜密、意志坚定、不被外物所扰的掌舵人。”
他微微叹了口气,像是无奈,又像是施压:“她是我看好的继承人候选人之一。”
“但这个位置,盯着的人很多,容不得半点行差踏错。”
“任何可能影响她判断、让她分心、甚至引来非议的因素……都可能成为别人攻击她的利器,让她失去这个机会。”
他的话已经说得相当明白:郝奇的存在本身,尤其是他那些“投资”事迹和与陈露的纠葛,就是对陈露继承人之路的最大威胁。
他隐晦地透露陈露是候选人,强调这个位置的敏感性,将“郝奇远离”与“陈露成功”无形中捆绑起来。
最后,他目光如炬,终于抛出了最深层的忌惮,虽然依旧包裹着一层外交辞令:“陈家几代人的心血,凝聚在栖霞实业这块牌子上。”
“它不仅仅是一个商业帝国,更是一种责任和传承。”
“我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它因为一些……外部不可控的因素,或者某些人的……短期逐利行为,而伤了根基,甚至改了姓氏。”
“短期逐利行为”、“改了姓氏”——这几乎是在明示他担心郝奇是别有用心,想通过控制陈露,最终达到侵吞栖霞陈氏的目的。
书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雪茄的淡淡余味在无声流淌。
郝奇迎着陈宏远审视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或者惊慌的神色。
他等陈宏远完全说完,才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冷静,一字一句,敲在寂静的空气里。
“陈先生,我想您可能有些误解。”
“首先,我对栖霞陈氏,没有任何兴趣。”
他开门见山,斩钉截铁,直接否定了陈宏远最核心的担忧,“它的规模、它的历史、它的产业,对我而言,并无吸引力。”
“我从未想过,也永远不会试图通过任何方式去侵吞或控制它。”
陈宏远眼睛微眯,没有说话,显然在判断他这句话的真伪。
郝奇继续道,抛出了他的方案:“其次,关于陈露。我理解您的顾虑。”
“所以,我可以提供两个解决方案。”
“第一,”他伸出食指,“我可以完全淡出陈露的视野,不再与她有任何私人联系。只要您,以及栖霞陈氏,能够确保管好她,不让她再来主动找我。这样,您所说的‘干扰因素’自然消失。”
陈宏远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这个选择,他当然想过,但知女莫若父,他知道这难度有多大,几乎不可能完全杜绝。
“第二,”郝奇伸出第二根手指,说出了石破天惊的话,“我可以无偿资助陈露个人。”
“无偿?”陈宏远终于忍不住出声,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怀疑。
商场上,从来没有真正的“无偿”。
“是的,无偿。”郝奇肯定地重复,“资金会直接提供给陈露个人,由她全权支配,用于她认为必要的、能够帮助她巩固地位、扫清障碍的地方。不需要任何股权抵押,不需要任何利益回报。”
“这与栖霞陈氏集团无关,仅仅是我对她个人的……支持。”
他特意强调了“个人”和“无偿”,并且点明资金流向是陈露本人,与陈氏集团切割开来。
而这恰恰是系统规则允许的——明确给予目标对象的消费或资助可以返现。
他无法直接给陈氏集团注资,那不符合规则,但直接给陈露钱,则完全可行。
陈宏远彻底愣住了。
他纵横商场数十年,见过各种谈判套路,却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提议。
无偿?个人资助?支持陈露争夺继承权,却不要陈氏任何回报?
这完全不符合商业逻辑,甚至不符合人性!
要么是这个年轻人疯了,要么……他所图极大,大到超出了陈宏远的理解范围。
或者,他说的……是真的?他真的对陈氏毫无兴趣,仅仅只是想……支持露露?
巨大的困惑和警惕在陈宏远心中交织。
他死死盯着郝奇,试图从他眼中找出一丝一毫的虚伪或欺骗,但那双眼睛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什么也看不出来。
如果选择第一个方案,他就要面对一个可能因爱生恨、更加叛逆难以控制的女儿,以及继承序列可能出现的动荡。
如果选择第二个方案……他相当于默认了一个强大而无法掌控的外部力量直接介入陈家的继承之争。
虽然这力量声称“无偿”且目标仅支持陈露个人,但其长远影响根本无法预测风险极大!
这是一个极其艰难的选择。
书房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陈宏远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眉头紧锁,显然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郝奇并不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着,仿佛无论对方做出何种选择,他都能坦然接受。
最终,陈宏远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抹决断。
控制一个拥有外援但至少目标明确的女儿,似乎比对付一个因被强行拆散而可能彻底失控的女儿,以及应对她未来不可预测的报复行为,风险相对“可控”一些。
至少,他还能通过监控资金流向来试图把握动向。
“……好。”陈宏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沉重,“我选第二个方案。”
他选择了接受郝奇“无偿”资助陈露个人的方案。
但他立刻补充道,目光锐利如刀:“但是,郝先生,我必须强调,这只是意味着我不再反对你与露露之间的……‘合作’。并不意味着我完全信任你。”
“你提供给露露的每一笔资金,用途我必须知情。”
“我会密切关注。如果你有任何不利于陈氏,或者试图绕过露露影响陈氏的举动……”
“我对陈氏没有兴趣,这一点,我不会再重复第三遍。”
郝奇打断他,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冷硬的质感,“资金给到陈露,如何使用是她的事。我只要结果。”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眼前这个人完全可以从cathy口中知道他所说的结果是什么。
“至于过程,只要不触及我的底线,我不会干涉。”
他站起身,显然不打算再多言:“既然达成共识,细节问题,您可以之后与陈露沟通。恕我告辞。”
他微微颔首,不等陈宏远回应,便转身向门口走去,步伐沉稳,没有丝毫留恋。
陈宏远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手指猛地收紧,捏住了那支古董钢笔。
这个年轻人,比他想象中更难以捉摸,也更危险。他看似给出了选择,实则将最大的不确定性和压力,抛回给了陈家。
与此同时,宴会厅内又是另一番光景。
水晶灯璀璨,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陈露已然回到了人群中央,颈间那条暗黑夺目的Zip项链无疑成为了全场焦点,吸引着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惊艳、探究、嫉妒、审视。
她脸上挂着得体而略显疏离的微笑,周旋于各方来宾之间,仿佛之前在小会客室里那个情绪激烈、脆弱又渴望真实的女孩只是幻影。
“露露,生日快乐!这项链……真是独一无二,太配你的气质了!”
一位穿着高级定制礼服的名媛端着香槟走来,语气亲热,目光却不住地往那项链上瞟,带着毫不掩饰的羡慕。
“谢谢Linda,你过奖了。”陈露浅笑回应,举杯轻碰,动作优雅,心思却有些飘远。指尖下意识地抚过锁头上那颗冰冷的血钻,仿佛能从中汲取到一丝来自那个男人的、冰冷又坚定的力量。
“陈小姐,久仰。家父常提起陈叔父的风采,今日见到陈小姐,才知何为青出于蓝。”
一位年轻俊朗的男子走上前来,西装革履,笑容温文尔雅,是某个合作集团的公子,眼神中带着明显的欣赏和试探。
“李公子谬赞了。”陈露保持着距离,笑容无懈可击,“代我向李伯父问好。”
她游刃有余地应付着这些恭维和试探,心中却一片冷然。
这些人看到的只是栖霞陈氏的千金,颈间价值连城的珠宝,以及她这副还算不错的皮囊。
有几个人真正在意过“陈露”本身?
她的目光偶尔会飘向宴会厅的入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焦虑。
郝奇和父亲谈得怎么样了?父亲会同意吗?郝奇他……会不会遇到麻烦?
“露露姐,这项链是梵克雅宝的特别定制吧?我在杂志上好像见过类似的设计,但你这个好像更……特别!”
另一个年纪稍轻的女孩凑过来,眼神里满是好奇,“是不是……那位送的?”
她压低声音,挤眉弄眼,显然听到了某些风声。
陈露嘴角的弧度不变,眼神却微冷了几分:“一个朋友的心意而已。”她轻描淡写地带过,不愿多谈。
“朋友?什么样的朋友这么大手笔又这么懂你呀?”
女孩却不依不饶,带着天真的残忍,“听说最近有个很神秘的富豪,在豆豆上叫‘奇点’,特别厉害,还给那个……那个谁刷了好多礼物呢!”
“露露姐,你认不认识他呀?”
这些话像细小的针,轻轻刺痛着陈露的神经。
她维持着笑容,手指却微微收紧。
就在她准备开口打断这令人不快的盘问时,眼角的余光瞥见cathy的身影出现在入口处,紧接着,郝奇也走了出来。
他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看不出任何谈判后的波澜。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似乎与她的对视了一瞬,极其短暂,却像一道冷电,瞬间抚平了她心中翻涌的焦躁和不安。
他对他微微点了点头,动作小到几乎难以察觉,然后便不再看她,径直向着宴会厅外走去,仿佛只是一个提前离席的普通宾客。
没有道别,没有多余的眼神交流。
但陈露却奇异地懂了。
他成功了。父亲同意了。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暖流和力量感瞬间涌遍全身,冲散了所有虚伪应酬带来的疲惫和厌烦。
她脸上的笑容忽然变得真实了几分,眼中的疏离也化为了某种沉静的自信。
她转向那个还在叽叽喳喳好奇追问的女孩,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
“重要的人,自然值得用心对待。至于是谁,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她轻轻晃动着杯中的香槟,目光扫过在场那些或羡慕或探究的年轻俊彦和名媛们,颈间的黑色Zip项链在灯光下折射出冷冽而坚定的光芒。
“失陪一下。”她优雅地颔首,转身走向另一位重要的世交长辈,步伐从容,背影挺直。
未来的路或许依旧布满荆棘,家族的内斗或许会更加激烈。
但此刻,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她拥有了一件强大的铠甲,和一个来自深渊般不可测、却似乎真的愿意助她破开囚笼的……“合作伙伴”。
宴会的喧嚣依旧,但她仿佛听到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锁链松动的声音。
那是自由的可能,在敲响门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