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下的刺杀现场被火把照得通明。卫尉军兵士如临大敌,将整条街道封锁得水泄不通,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与肃杀之气令人窒息。李斯站在车驾旁,玄色丞相袍服在夜风中微微拂动,神色平静得近乎冷酷。他目光扫过地上那几具刺客的尸体,最后落在被两名魁梧郎卫反剪双臂、死死按跪在地、仍在挣扎嘶吼的申亥身上。
“李斯!你这国贼!你不得好死!”申亥双目赤红,涕泪横流,污言秽语不绝口,“你断我前程,毁我一切!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面对这疯狂的咒骂,李斯连眉头都未曾动一下。他经历的风浪太多,这等败犬的哀嚎,早已无法在他心中激起波澜。他更关心的是这次刺杀背后的东西。赵高已死多年,这些余孽为何此时跳出来?是单纯的复仇,还是背后有人指使?他们的同党还有多少?
护卫队长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后怕与请罪的沉重:“属下护卫不力,令丞相受惊,万死难辞其咎!请丞相治罪!”他肩头也有一道浅浅的刀痕,鲜血染红了甲胄。
李斯缓缓抬手,虚扶一下:“尔等反应迅速,处置得当,何罪之有?受伤弟兄,速送医治,厚加抚恤。”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但这番话让周围紧张的郎卫和刚刚赶到的卫尉军官们都稍稍松了口气。
很快,廷尉府的官员和仵作也赶到现场。在李斯的注视下,他们对刺客尸体进行了初步检查,搜检随身物品。从那名原楚地贵族后裔身上搜出了一块刻有奇异蛇纹的玉玦,从两名被裁郎卫身上找到了证明其曾经身份的残旧符牌,而从申亥身上,则搜出了几枚来历不明的金钱和一小包用油纸包裹、气味刺鼻的疑似毒药。
“丞相,”廷尉府一名负责勘验的令史恭敬汇报,“刺客所用弩箭为军中型制,但序列号已被磨去。兵刃也多是市面可见的利刃,并无特殊标记。目前看来,像是一伙乌合之众……”
“乌合之众?”李斯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乌合之众,能弄到军弩?能如此准确地掌握本相行程?能在这帝都街市发动突袭?”他连续的反问,让那令史额头瞬间冒汗,噤若寒蝉。
李斯不再看他,目光再次投向被压制住的申亥。申亥似乎骂累了,瘫软在地,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充满恨意的目光。
“将他带过来。”李斯命令。
郎卫将如同烂泥般的申亥拖到李斯面前。
李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如同看着一只蝼蚁:“申亥,本相记得你。中车府那个善于钻营的小宦官。赵高伏诛,你侥幸得活,不知感恩戴德,安分守己,竟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呸!”申亥一口带血的唾沫啐出,却被郎卫及时挡住。“李斯!少在这里假仁假义!若非你,我何至于此!今日杀不了你,是我无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杀你?”李斯轻轻摇头,语气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平淡,“太便宜你了。你会活着,在廷尉诏狱里,把你知道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说出来。你的同党,你的背后指使,你们是如何谋划的……你会求着告诉本相。”
他不再理会申亥那怨毒的目光,对廷尉府官员吩咐道:“将此獠押入诏狱最深处的死牢,单独关押,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探视。给他用最好的伤药,别让他死了。本相要亲自过问此案!”
“谨遵丞相令!”
李斯最后环视了一眼这狼藉的街市,转身登上了更换的备用车驾。车厢内,他闭上双眼,指节轻轻敲击着膝盖。街市遇刺,看似凶险,但他凭借护卫的忠勇和自己的镇定,确实做到了**毫发无伤**。然而,这次袭击本身,比任何伤势都更让他警惕。这平静水面下的暗流,比他预想的还要汹涌和疯狂。他必须借此机会,顺藤摸瓜,进行一次更为彻底和深远的清算,将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毒蛇,连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