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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不韦采纳了李斯的建议,并且以极高的效率开始运作。郑国动用了吕不韦经营多年、隐藏极深的宫中暗线,通过一名负责向太医署输送日常用品的老宦官,成功地将那份由李斯草拟、以吕不韦口吻写就的密奏,夹带在一批新进的药材中,送入了被严密看守的宫禁之内。

这份密奏,李斯可谓是字斟句酌,倾注了心血。开篇先以极其恭谨恳切的语气,表达了对秦王政病情的深切忧虑和祈福,引经据典,阐述君王安康对于国家稳定的重要性。接着,笔锋一转,陈述了目前朝堂因消息隔绝而产生的种种不安与流言,强调稳定人心、澄清真相的迫切性。

奏疏的核心部分,则巧妙地表明了吕不韦的立场:

“臣不韦,蒙先王遗命,辅佐幼主,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有负先王所托,愧对大王信重。今闻宫闱有变,内外隔绝,臣心如火焚,寝食难安。长信侯总理宫禁,虽为太后所命,然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制,恐非万全之策,易启奸人窥伺之心,亦使忠臣义士,徒增疑虑。”

“臣斗胆恳请,乞望太后、大王明察,允臣或派御医联合会诊,或使重臣入宫问安,以安朝野之心,定社稷之基。若大王圣体果真欠安,需静心调养,臣等自当恪尽职守,稳定外朝,绝不敢有丝毫懈怠,只盼大王早日康复,临朝听政。”

“臣一片丹心,可昭日月。字字句句,皆发自肺腑,关乎社稷安危,伏乞圣鉴!”

整篇奏疏,没有一句直接指责嫪毐,却处处暗示其行为不当,可能危及社稷;没有一丝逼迫的意味,却将“澄清真相”、“稳定人心”的大义牢牢抓在手中;更是将吕不韦自己定位为一个忧心国事、恪尽职守的忠臣,占据了道德的绝对制高点。

李斯相信,只要这份奏疏能送到秦王政或者哪怕是有决策权的太后面前,都必然会引起对方的深思。尤其是在秦王病情不明、嫪毐势力跋扈的情况下,吕不韦这番以退为进、占据大义的姿态,很可能打动太后心中那残存的、对儿子江山社稷的担忧,或者激起秦王政本身对权臣掣肘的反感与警惕。

奏疏送出后,丞相府陷入了更加焦灼的等待。每一刻都显得无比漫长。宫门依旧紧闭,没有任何消息传出。咸阳城内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流言蜚语如同野火般蔓延,有的说秦王已然驾崩,太后与嫪毐欲立其他公子;有的说吕不韦正在调兵,准备强行攻入宫中;还有的说军方大佬们态度暧昧,正在观望。

吕不韦表面上依旧沉稳,但李斯能从他偶尔紧蹙的眉头和更加频繁的召见中,感受到他内心的压力。郑国更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断派人打探任何可能的消息。

李斯则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他深知,在这种时候,慌乱毫无用处。他依旧每日处理公务,尤其是加紧督促曲辕犁在边军屯田的试点,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他知道,越是动荡的时刻,越要展现出镇定和能力,这本身就是一种力量的宣示。

同时,他通过黑伯,密切关注着张沮的动向。黑伯回报,张沮近日与赵高的联系似乎中断了,其本人也显得有些惶惶不可终日,经常独自在府中僻静处踱步。李斯判断,这可能是宫中局势不明,赵高那边也暂时停止了活动,或者是在酝酿更大的阴谋。张沮的恐慌,则说明他意识到自己押注的嫪毐集团前景未卜,开始害怕被清算。

“墙头草……”李斯心中冷笑。张沮的恐慌,或许可以在关键时刻加以利用。

第三天下午,就在所有人的耐心都即将被耗尽之时,一骑快马自宫中方向疾驰而来,直奔丞相府!马上骑士手持一枚特殊的铜符,那是可以直通宫禁的信物!

消息立刻传到密室。吕不韦、郑国、李斯等人迅速齐聚。

那名骑士风尘仆仆,面带倦色,却眼神明亮,他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卷用明黄色丝绸包裹的帛书:“禀相国!宫中回信!是大王身边近侍,避开嫪毐耳目,秘密送出!”

来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吕不韦深吸一口气,上前接过帛书,缓缓展开。

李斯站在稍远的位置,无法看清帛书上的字迹,但他紧紧盯着吕不韦的脸,试图从上面读出信息。

只见吕不韦初时面色凝重,随着阅读,他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嘴角甚至难以抑制地勾起了一丝细微的、如释重负的弧度!

“好!好!好!”吕不韦连说三个好字,将帛书递给一旁的郑国,“大王无恙!只是前些时日感染风寒,太医用药过猛,导致虚脱昏睡,如今已转危为安!太后览我奏疏,亦觉嫪毐封锁宫禁之举过于孟浪,已下懿旨,解除封锁,命我即可入宫觐见!”

密室中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欢呼声!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阴霾瞬间消散大半!

郑国快速浏览了帛书,也是满脸喜色,他将帛书递给李斯。李斯双手接过,目光迅速扫过上面的字迹。确实是秦王近侍的笔迹(他见过存档的文书),内容与吕不韦所言一致。在帛书的末尾,还有一句太后的口谕补充:“相国忠心可嘉,奏疏字字关乎社稷安,哀家与大王皆知矣。望相国入宫,共商稳定之策。”

字字关乎社稷安!

这七个字,如同甘霖,浇灌在李斯的心田!他知道,这份由他执笔的密奏,成功了!它不仅打破了宫中的封锁,传达了吕不韦的立场,更重要的是,它赢得了太后和(很可能)秦王的认可!那句“字字关乎社稷安”的评价,就是对吕不韦,也是对他李斯本人的最大肯定!

吕不韦看向李斯,目光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赞赏和感激:“李斯,此次你立下大功!”

李斯强压下心中的激动,躬身道:“此乃相国忠义感天动地,斯不过略尽文墨之劳,不敢居功。”

“不必过谦。”吕不韦拍了拍他的肩膀,“随我一同入宫!”

“是!”李斯心中一震,知道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近距离接触权力核心的机会!

危机,果然伴随着机遇。他凭借自己的智慧和胆识,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中,不仅保全了自己,更一举赢得了吕不韦的绝对信任和通往更高舞台的门票。

字字珠玑,终获赏识;字字关乎社稷安,则奠定了他未来在秦廷之中不可动摇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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