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的跑车重新汇入夜晚的车流，将那条昏暗混乱的小巷远远甩在身后。车厢内，气氛与来时截然不同。
宋妙妙像只兴奋的小麻雀，在后座叽叽喳喳，对吴念的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念念姐！你刚才太酷了！刷刷两下就把坏蛋打趴下了！比电影里还帅！你什么时候学的功夫啊？能不能教教我？就教一点点防身的就行！”
“念念姐念念姐，刚才那招，就是打他肚子那下，叫什么名堂？看着好厉害！”
“念念姐，你累不累？要不要喝水？表哥车里有水！”
吴念被宋妙妙缠得有些无奈，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的浅笑，耐心地解释：“不是什么功夫，就是小时候在筒子楼，环境乱，跟人打架打多了，自己摸索的野路子，防身而已。教不了你，别学这些。” 她声音温和，试图淡化刚才的“壮举”。
吕宋一沉默地开着车，从后视镜里，他能清晰地看到后座的情形。吴念微微侧着头，耐心地回答着妙妙的问题，侧脸线条在车窗外流动的城市光影下显得格外柔和。刚才巷子里那如同出鞘利剑般的锋芒似乎已经完全收敛，只剩下一种沉静的、带着点疲惫的温婉。
车子驶上一座横跨江面的大桥。桥面开阔，江风带着水汽涌入半开的车窗。就在这时，远处的江滩方向，“嘭——啪！”几声巨响，璀璨的烟花毫无预兆地在墨蓝色的夜空中炸开！
绚烂的金色流火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紧接着是盛放的紫色牡丹，然后是拖着长长银尾的流星雨……各色光芒将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也瞬间点亮了车厢。
“哇！烟花！”宋妙妙立刻被吸引，扒着车窗兴奋地大叫。
吴念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美景吸引，微微仰起头，看向车窗外那片流光溢彩的天空。她的侧脸完全沐浴在烟花明灭变幻的光芒里。金色的火星在她清澈的眼底跳跃，紫色的光晕柔和了她清冷的轮廓，银色的流光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朦胧的仙气。烟火的光影在她脸上飞快地流动、变幻，映照出一种惊心动魄的、难以言喻的生动与……脆弱的美感。
就在这一刹那，吕宋一习惯性地瞥了一眼后视镜。
那一眼，仿佛被施了魔法。
镜子里，那张被烟火点亮的侧脸，不再是平时拒人千里的寒冰，也不再是竞赛台上光芒万丈的锐利，更不是巷子里狠厉决绝的锋芒。它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其复杂又无比生动的色彩——有对美景的惊叹，有经历风波后的疲惫，有面对妙妙崇拜时的些许无措，还有一种……他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近乎透明的柔软。
就是这一眼，毫无预兆地，像一颗滚烫的子弹，精准地击中了吕宋一的心脏！
“咚！咚！咚！”
胸腔里传来猛烈而陌生的撞击感，清晰得如同擂鼓！血液似乎瞬间涌上了头顶，耳膜里嗡嗡作响。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
他猛地收回目光，死死盯住前方的路面，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试图压下那股突如其来的、令他心慌意乱的悸动。
荒谬！
不可思议！
他吕宋一，吕氏继承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身边环肥燕瘦什么样的名媛千金没有？怎么会……怎么可能对吴念……这个出身筒子楼、浑身是刺、动不动就跟他顶嘴、还藏着野猫般利爪的“普通”女孩……心跳加速？！
一定是刚才追车太紧张了！一定是烟火的强光晃了眼！一定是……只是因为那张还算漂亮的脸！
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只是绷紧的下颌线和微微抿起的薄唇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后座，宋妙妙还在兴奋地拉着吴念讨论烟花，甚至已经开始规划：“念念姐！过年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江滩看跨年烟花吧？听说还有最新上映的大片！我们……”
吕宋一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心烦意乱，只觉得后座女孩们的声音都有些遥远。他只想快点把吴念送回去，结束这该死的、让他方寸大乱的车程。
车子终于停在通往粥店小巷的路口。吴念抱着自己那个重新装满物品、显得鼓鼓囊囊的黑色垃圾袋下车，礼貌地对吕宋一道了谢，又和宋妙妙说了再见，便转身快步走进了昏暗的巷子，身影很快消失。
吕宋一甚至没有像往常那样目送她消失，几乎是吴念关上车门的瞬间，他就一脚油门，银色跑车有些仓促地驶离了巷口，留下一道略显急躁的尾灯轨迹。
回到那间空旷、奢华却冰冷的顶层公寓。吕宋一烦躁地扯开领带，将自己重重摔进宽大的沙发里。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他却觉得索然无味。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桥上的那一幕——后视镜里，烟火掩映下，吴念那张惊鸿一瞥的侧脸。还有那该死的心跳声！
他心烦意乱地抓起手机，手指无意识地在屏幕上滑动。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地，他在搜索框里输入了：“怎么判断是不是对一个人心动？”
页面瞬间跳出无数条结果：
“看到tA就心跳加速，呼吸不畅！”
“会忍不住想tA，想和tA待在一起！”
“觉得tA做什么都很可爱，缺点也是优点！”
“会吃醋！会患得患失！”
“看到美好的东西第一时间想分享给tA！”
……
吕宋一一条条看下去，眉头越皱越紧，嘴角勾起毫不掩饰的嘲讽和鄙夷。
“心跳加速？”——那是被烟火吓的！
“想和她待一起？”——开什么玩笑！每次见面不是吵架就是被她气得够呛！避之不及！
“觉得她可爱？”——她哪里可爱了？嘴那么毒，脾气那么倔！动不动就亮爪子！
“吃醋？患得患失？”——笑话！本少爷需要吃她的醋？！
“分享美好？”——更荒谬！有那功夫不如多飙两圈车！
他越看越觉得离谱，嗤笑一声，直接把手机扔到了沙发另一端，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都是些无病呻吟的废话！
他起身走到酒柜前，倒了杯烈酒，仰头灌下。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的烦躁。他走到窗边，看着脚下灯火辉煌的城市，试图让自己冷静。
他开始细数吴念的“缺点”：
出身低微？——筒子楼出来的，一身穷酸气！脑海里却闪过她在竞赛台上光芒万丈的样子，以及她为了守住粥店那份“穷酸”工作时的倔强。
不识好歹？——给她钱不要，给她贵重的包也不要，油盐不进！眼前却浮现她抱着黑色垃圾袋，里面装着书本的沉静模样。
牙尖嘴利？——每次说话都能把他噎死！耳边却响起她掷地有声冷静犀利的反击，还有那句带着轻蔑的“脑子不好使”。
暴力倾向？——一个女孩子，打架那么狠！但巷子里她护在妙妙身前、追出去时那股狠劲，又让他莫名地……觉得安心？
每想一个“缺点”，脑海里立刻就会蹦出与之截然相反的画面，无声地反驳着他。这种认知的撕裂感让他更加烦躁。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走进卧室，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大床里，用被子蒙住头。睡觉！睡一觉就清醒了！
梦境光怪陆离。
梦里，吴念完全变了一个人。她穿着那条标志性的烈焰红裙，脸上是吕宋一从未见过的、近乎谄媚的甜笑。她像只温顺的小猫一样围着他转。
“宋一哥哥，这道题我不会，你教教我嘛~”她拿着数学题，声音甜得发腻。
“宋一哥哥，你飙车的样子好帅！带我去兜风好不好？”她双手合十，大眼睛眨巴眨巴。
“宋一哥哥，这是我特意给你熬的粥！熬了好久呢！你尝尝！”她捧着一个保温桶，眼神充满期待。
“宋一哥哥，我……”
梦里的吕宋一，被这种“热情”包围着，心里充满了得意和满足，但脸上却维持着惯有的矜贵和傲娇。他微微抬着下巴，眼神带着施舍般的挑剔：
“哼，笨死了，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
“飙车？你这小身板受得了？”
“粥？我吕宋一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谁稀罕你的破粥？”
“离我远点，别烦我！”
他享受着这种被“追捧”的感觉，享受着吴念那副“非他不可”的痴迷模样，心里美滋滋的，嘴上却毫不留情地拒绝着她所有的“殷勤”。
清晨刺眼的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照在脸上。吕宋一猛地睁开眼，有些茫然地盯着天花板奢华的水晶吊灯。
梦里的画面还清晰地在脑海里回放——吴念那副痴迷献媚的样子，还有自己那副傲娇拒绝的嘴脸……
“靠！”他低咒一声，坐起身，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梦！吴念会那样对他？太阳打西边出来都不可能！
然而，当他掀开被子准备下床时，一个清晰的念头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他对着空气，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回味那个荒诞的梦，低声嘟囔了一句：
“啧……她要是真像梦里那样，非要死缠烂打地追我……” 他顿了顿，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极其微妙的、带着点得意和妥协的弧度，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那……本少爷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地……跟她在一起试试？”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吕宋一自己都愣住了。他甩甩头，试图把这荒谬的想法甩出去，什么时候他吕大少在乎别人的苦心了，但心底某个角落，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
他看着窗外明亮的阳光，第一次觉得，那个总是和他针锋相对、一身是刺的女孩，似乎……变得有点不一样了。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定义清楚的情愫，如同藤蔓，在经历了昨夜的烟火、心动、挣扎和荒诞的梦境后，终于破土而出，开始悄然缠绕上他坚硬的心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