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督公府内的黑竹愈发显得幽暗冷寂。沈怜星白日里大多埋首于那几本来之不易的医书之中,试图从那些残缺晦涩的字句中,拼凑出救治母亲的完整方案。
夜晚,则依旧要硬着头皮去主院偏厅,完成那场味同嚼蜡的共膳。
宫寒渊的态度始终如一地冷淡,偶尔投来的目光也依旧让她如坐针毡,但那日书房夜谈与赠书之举,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虽未激起明显波澜,却在她心底留下了无法磨灭的、混杂着感激与巨大困惑的涟漪。
这日午后,天气难得的晴好,阳光透过窗棂,在书案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沈怜星正对着一处关于“泄毒”后固本培元的药方配伍凝神思索,桃花端着新沏的茶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脸上却带着一抹不同于往日的、欲言又止的羞涩红晕。
“小姐,您歇会儿吧,看了大半日了。”桃花将茶盏轻轻放在案几一角,声音比平时更软糯几分。
沈怜星从医书中抬起头,揉了揉酸胀的额角,注意到桃花异样的神色,随口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事?”
桃花的脸更红了,手指绞着衣角,踌躇了片刻,才像是鼓足了勇气,声音细若蚊蚋地说道:“小姐……奴婢……奴婢跟您说个事,您……您别笑话奴婢。”
沈怜星见她这般情态,心中已猜到了七八分,放下手中的笔,温和道:“你说,我不笑话你。”丫鬟倾诉。
桃花深吸一口气,脸颊绯红,眼中却闪着明亮的光彩:“是……是赵刚赵护卫……他……他前几日在后院遇见奴婢,塞给了奴婢这个……”
她说着,从袖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普通蓝布包裹着的小物件,打开来看,竟是一支做工不算精致,却打磨得十分光滑的木簪,簪头简单雕成了一朵桃花的形状。
“他说……说他瞧着这木头纹路好看,就……就随手雕了,觉得适合奴婢……”
桃花的声音越来越低,却掩不住那份欢喜,“他还说……说等日后……若有机会,定……定不会辜负奴婢……”
沈怜星看着桃花那含羞带怯、却又洋溢着幸福光芒的脸庞,心中微微一动。
赵刚那人,平日里看起来憨厚木讷,不善言辞,没想到竟有这般细腻心思。
在这森冷压抑的督公府里,能得这样一份单纯真挚的情意,是何其难得。
她接过那支木簪,触手温润,可见雕刻者的用心。
“桃花形状,倒是应了你的名字。”
沈怜星微微一笑,由衷地为桃花感到高兴,“赵护卫是个实在人,他既如此说,必是真心待你。”
看着桃花因为一支简单的木簪、几句朴素的承诺便如此欢喜,沈怜星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淡淡的羡慕,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楚。
她的终身大事,早已成为父亲攀附权贵、柳氏打压异己的筹码,所谓的“克夫”恶名更是让她对姻缘断了念想。
而如今,身陷这督公府,命运如同浮萍,被那个心思难测的男人牢牢掌控,未来一片迷茫,何曾敢奢望这样简单而温暖的情感?
“这是好事。”沈怜星将木簪递还给桃花,语气温柔而肯定,“你们既能彼此有心,便是缘分。在这府里,相互照应着,也是好的。”
桃花珍重地接过木簪,重新包好,紧紧握在手心,用力点了点头,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嗯!奴婢晓得!谢谢小姐!”
看着桃花欢天喜地、脚步轻快地退了出去,沈怜星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那份属于少女的、纯粹的喜悦,与她此刻沉重、复杂且充满不确定性的处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她心中那根名为“孤独”与“身不由己”的弦,被轻轻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