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警铃狂响,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沈怜星。她几乎能嗅到空气中弥漫的危险气息,来自那位高高在上、心思莫测的郡主。
不能再待下去了!必须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远离安阳郡主那看似热情实则暗藏锋芒的视线!心中有了决断,沈怜星便不再犹豫。
她趁着安阳郡主被几位上前敬酒、刻意奉承的贵女暂时围住,注意力从她这个角落移开的宝贵间隙,立刻悄然站起身,不动声色地整理了一下并无褶皱的衣裙,准备寻个合理的借口悄然离席。
无论是借口突发头晕不适,还是谎称太医署有紧急医案需要处理,都必须立刻、马上离开这个越来越像囚笼的宴会!
然而,她刚迈出两步,脚步尚未完全踏出这个相对僻静的角落,一名身着体面藏青色宫装、神色严肃、眼神锐利如鹰的嬷嬷便如同早已守候多时的影子般,无声无息却又精准地挡在了她的面前,彻底堵住了她的去路。
正是方才引她入席、负责这片区域伺候的那位管事嬷嬷。
“沈医女这是要去哪儿?”
嬷嬷语气平淡无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眼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视意味,仿佛早已看穿她的意图。
沈怜星心中猛地一沉,一股凉意窜上脊背,但面上依旧努力维持着镇定,微微屈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而不显慌乱:“回嬷嬷的话,民女忽然觉得有些头晕目眩,许是园中人多气闷,加之日头有些晒了,想先去旁边回廊下荫凉处歇息片刻,透透气,以免御前失仪。”
那嬷嬷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刻板的、毫无暖意的笑容,语气带着一种公式化的敷衍:“医女说笑了,今日春光明媚,和风煦煦,园子开阔,通风甚好,怎会气闷头晕?想必是医女初次参加这等皇家盛宴,心下紧张所致,歇歇便好,无需离席。”
她话锋一转,语气虽未加重,却带着更强的压迫感,“郡主方才还特意吩咐了老奴,定要好好‘照看’沈医女,不可有丝毫怠慢。郡主还说,宴后兴致颇高,有些体己话想单独与医女聊聊呢。医女此刻若贸然离席,岂不是辜负了郡主的一番拳拳‘美意’与格外‘青眼’?还是请回座稍候吧,宴席想必也快结束了。”
她特意加重了“照看”、“美意”、“青眼”几个词,其中的警告与监视意味不言而喻。
单独聊聊?沈怜星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沉入了冰冷的谷底。安阳郡主这是铁了心不让她走了!
所谓的“照看”,分明就是严密监视,防止她脱身!
所谓的“体己话”和“美意”,恐怕是宴后更深层次的盘问、刁难,甚至是她无法预料的麻烦!
这“青眼”更是如同烫手的山芋,她避之唯恐不及!
她试图做最后的挣扎,脸上挤出几分恰到好处的虚弱:“嬷嬷,民女确实觉得心悸气短,恐真是旧疾有些复发,实在不敢逞强,万一在郡主面前失态……”
“沈医女!”嬷嬷的语气陡然加重了几分,脸上那点虚假的笑容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带着冷厉的警告意味,“郡主开口留客,乃是天大的恩典与体面。满园子的贵人,郡主独独想与医女你说话,这是何等的荣耀?医女还是莫要再推辞,安心待着为好,莫要辜负了郡主,也……莫要让自己难堪。”
她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锁链,瞬间缠绕上来,“若医女真觉身体有何不妥,老奴可立刻唤府中供养的医官来为医女仔细诊治,断不会让医女受了委屈,但也请医女……休要再提离席之事!”
这话已是将她的所有退路彻底堵死,字字句句都透着不容抗拒的威压。
若再坚持离开,便是公然违逆郡主,不识抬举,不仅会当场得罪郡主,恐怕立刻就会有“不识好歹”、“藐视皇家”的罪名扣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沈怜星看着嬷嬷那双毫无通融余地的眼睛,又感受到周围那些若有若无投来的、带着探究、好奇、幸灾乐祸等各种复杂意味的目光,如同无形的蛛网将她紧紧缠绕,她知道今日想轻易脱身是绝无可能了。
她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焦躁、不安与一丝屈辱,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刺痛维持着最后的冷静,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极其勉强、几乎算不得是笑容的表情,声音微涩:“既然……嬷嬷如此说,郡主又这般盛情……那民女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嬷嬷提醒。”
她几乎是拖着沉重的步伐,重新坐回了那个此刻如同布满尖针的毡席般的座位上,背脊挺得笔直,仿佛这样才能支撑住摇摇欲坠的镇定,但袖中紧握的、微微颤抖的手,却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与无力感。
她知道,自己已经被安阳郡主以“恩典”为名,强行扣押在了这风暴的最中心。
宴无好宴,而这宴后的“单独聊聊”,只怕才是今日这场鸿门宴真正凶险的序幕。
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凝聚起所有的智慧与勇气,小心应对,如履薄冰,绝不能行差踏错半步。
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扫过不远处那个被众星拱月般围着的、言笑晏晏、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安阳郡主,沈怜星清澈的眸底闪过一丝极深的凝重与戒备。
这位郡主,远比她最初预想的,还要更加难缠、执着,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