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中,一辆侯府标记的青绸马车载着沈怜星,驶向了那象征着天底下最尊贵权力所在的皇城。
车轮碾过御街平整的石板路,发出规律而沉闷的声响,仿佛敲击在人的心坎上。
越是靠近宫城,空气中的肃穆感便越是沉重,连带着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喧闹的市井之声逐渐远去,最终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言的、仿佛凝滞了的威压。
高大的朱红宫墙仿佛望不到顶,投下大片阴影,隔绝了内外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墙头琉璃瓦在晨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檐角镇守的吻兽沉默地俯瞰着下方,带着一种亘古的威严。
持戟而立的禁军侍卫身着锃亮甲胄,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如鹰,如同泥塑木雕般伫立,却又在有人靠近时,那目光便如实质般扫视过来,审视着每一个进出的人,不放过任何一丝可疑之处。
马车在指定的宫门外停下。早有内侍在此等候交接。
严嬷嬷最后低声叮嘱了沈怜星一句“谨记规矩,步步当心”,便退到了一旁,她的身影很快被隔绝在宫门之外。
沈怜星深吸一口气,那空气中似乎都带着檀香与陈旧木料混合的、独属于宫廷的气息。
她跟在引路内侍身后,垂首敛目,微提着裙摆,迈过了那高高的、雕刻着繁复蟠龙纹饰的门槛。
一步踏入,仿佛连光线都黯淡了几分,一种无形的、厚重的、积淀了无数权力更迭与悲欢离合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心头一紧。
宫道宽阔得惊人,以巨大的青石板铺就,干净得几乎一尘不染,缝隙间生长着顽强的、细小的青苔。
两侧是同样高大的红墙黄瓦,殿宇连绵,飞檐斗拱层层叠叠,在晨曦中闪烁着冰冷而威严的光泽,望之令人心生渺小之感。
偶尔有穿着各色品级宫装的女官、内侍低头匆匆而行,脚步轻捷,几乎不发出声音,如同训练有素的工蚁,彼此间少有交谈,即使有,也是极快的低语,旋即分开。
整个环境安静得令人心头发紧,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规律报时的钟鼓声,更添庄重与压抑。
引路的内侍也是个沉默寡言的,身形微躬,步履无声,只在必要的时候,用尖细而毫无波澜的嗓音简短提示:“左转。”
“直行,过永巷。”
“注意台阶,脚下留神。”
沈怜星严格遵守着昨日所学的礼仪,微垂着头,目光落在自己前方三步远的地面上,既不失礼,又能用余光迅速而谨慎地扫视周围的环境,将路径、重要的岔口、明显宫殿的匾额名称默默记在心里。
她步幅均匀,速度适中,裙裾纹丝不动,姿态恭顺而端庄,不敢有丝毫懈怠。
她注意到某些宫门前的石兽,形态各异,雕刻精美,代表着不同的殿宇规制与主人的尊卑;注意到偶尔抬着箱笼或捧着锦盒经过的宫人,他们的穿着、神态,以及彼此之间隐晦的眼神交流,都透露出这深宫之中复杂的人际脉络。
这一切,都如同零碎的拼图般涌入她的脑海。
她知道自己现在如同盲人摸象,但多记住一分,未来可能就多一分把握,多一线生机。
穿过一道又一道沉重的宫门,经过一重又一重巍峨的殿宇,越往里走,守卫越发森严,气氛也越发静谧得可怕。
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轻微的心跳声和衣裙摩擦发出的细微窸窣声,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这就是皇宫。繁华煊赫、金碧辉煌的背后,是令人窒息的森严秩序和深不见底的沉寂。
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每一眼都可能暗藏玄机。不知走了多久,引路内侍终于在一处相对偏僻、但依旧整洁肃静的院落前停下。
院门上方悬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上书“太医署”三个古朴端正的大字。
“沈医女,到了。进去后自有人安排。”
内侍说完,便如同完成任务的傀儡般,转身沿着来路离去,毫不拖泥带水。
沈怜星站在太医署的院门前,再次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微促的心跳,整理了一下并无形乱的衣襟和鬓角,这才迈着依旧沉稳的步伐,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