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寒渊坐回席位,甚至优雅地拿起一方雪白的丝帕,轻轻擦拭了一下唇角并不存在的酒渍。
然而,殿内的死寂却并未被打破,反而如同不断凝固的寒冰,越来越厚重,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仿佛连空气都变得粘稠。
乐师和舞姬们僵在原地,脸色发白,不知是该继续演奏起舞,还是该立刻退下。
官员们面面相觑,用眼神交换着惊惧与惶恐,无人敢率先出声,生怕成为下一个被那冰冷目光锁定的目标。
安远伯陆公子被人半扶半拖着,灰溜溜地滚回自己的座位,将头埋得极低,恨不得钻进案几底下,再不敢抬起半分。
然而,宫寒渊似乎觉得刚才那无声的震慑还不够彻底,不足以让某些蠢蠢欲动的心思彻底熄灭。
他并未就此罢休,而是伸出两根手指,拈起自己案几上那只刚刚由内侍重新斟满的、胎薄如纸的玉色酒杯,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光滑微凉的杯壁,目光再次投向大殿中央的空地,声音比刚才更冷了几分,带着一种宣告所有权般的、不容任何质疑的强势,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沉默:“看来……”
他顿了顿,刻意拉长的尾音如同悬在众人头顶的利刃,确保每一个字都如同烙印般,清晰地、重重地砸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心中。
“……有些人,耳朵不好,或者脑子不清醒,还没明白现在的状况。”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那些之前曾对沈怜星投以轻蔑目光的方向,最终,定格在脸色惨白、如丧考妣的安远伯父子身上,语气森然,带着一丝若有若无、却足以让人血液冻结的杀意:“沈怜星,”
他清晰地念出这个名字,语气平淡无波,却让角落里的沈怜星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连指尖都变得冰凉,“她,是杂家府上的人。”
他抬起眼,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寒流,再次缓缓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脸色惨白、如丧考妣的安远伯父子方向,语气森然,带着一丝若有若无、却足以让人血液冻结的杀意:“杂家的人,杂家自会管教。她的生死去留,她的荣辱得失,皆由杂家定夺。”
他的声音陡然一沉,如同千斤重锤,狠狠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鼓上,带来沉闷而恐怖的回响:“旁人,谁敢动她一根手指,谁敢再多一句闲言——”
他故意停顿,留下令人无限恐惧的空白,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都被瞬间抽干,所有人都感到一阵缺氧的眩晕。
“便是与杂家为敌。”
“与东厂为敌。”
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轻描淡写、一字一顿地说出来,却仿佛带着尸山血海般的血腥气,和无数冤魂的哀嚎,重重地、不容抗拒地压在了所有人的心头,让他们脊背发寒,冷汗浸衣。
“她,杂家护着。”
当众宣告,字字千钧,震撼全场!
这不是简单的解围,这是最直白、最霸道、最不容置疑的归属标记!
如同最凶猛的野兽,在自己的领地边缘留下最浓烈、最具有警告意味的气息,宣告着绝对的主权,警告所有潜在的觊觎者和挑衅者,退避三舍,否则,格杀勿论!
他将沈怜星,彻底地、公开地划入了他的羽翼之下,也等同于,将她牢牢地钉死在了与他捆绑的、象征着权力与危险的耻辱柱上。
从今往后,在这京城,乃至整个大周,谁都知道,永安侯府那位“克夫”的嫡女沈怜星,是东厂督公宫寒渊明言要“护着”的人!是东厂权柄笼罩下的“禁脔”!
无人再敢轻易招惹她,但同样,也无人再敢轻易靠近她,同情她。
她将成为所有人眼中,独属于那位暴戾督公的、不可触碰、不可议论、更不可亵渎的“所有物”。
沈怜星坐在角落里,只觉得浑身冰凉彻骨,血液都仿佛凝固了,四肢百骸没有一丝暖意。
他这番话,比刚才陆公子的当众羞辱,更让她感到一种灭顶的、深入骨髓的绝望。
她宁愿承受那些恶意的目光和不堪的言语,也不愿被这样公然打上他宫寒渊的、如同烙印般的印记!
这比任何刑罚都更让她难以承受,这几乎断绝了她未来所有可能的、微弱的退路!
崔丙安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眉头紧紧锁住,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用力,无声地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无奈,有担忧,也有一丝对宫寒渊如此极端手段的不认同。
赵刚垂着眼,握刀的手更紧了些,指节泛白,如同他紧绷的神经。
小皇帝萧临岳眨了眨清澈却已然初识权势复杂的眼睛,看看面色冷峻如常的表兄,又好奇地看了看角落里那个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纤细身影,稚嫩的脸上露出一丝与他年龄不符的、若有所思的表情,小声嘀咕了一句,只有近侍能听清:“表兄……真的很看重这个医女姐姐啊……”
而满殿的权贵,则在极致的寂静中,彻底领悟了一个事实——沈怜星,已不再是他们可以随意谈论、轻视甚至欺辱的对象。
她成了东厂权柄的一个延伸,一个象征,一个……属于宫寒渊的逆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