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雨后的山与邻里
夜里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不是那种瓢泼大雨,是细密的、绵柔的雨丝,像老天爷洒下的银线,轻轻落在青溪村的屋顶上、田埂上、竹林里。林晚躺在床上,听着雨声“沙沙沙”地响,像是大自然在哼一首温柔的摇篮曲,心里格外安宁。
这样的雨,最适合睡觉了。她翻了个身,把自己裹得更紧些,鼻尖萦绕着被子上阳光和桂花混合的淡香,没多久就又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时,雨已经停了。
窗外的天是干净的蓝,像被雨水洗过的绸缎,透亮得晃眼。空气里满是湿润的泥土气息,还有青草和树叶被雨水冲刷后散发的清新味道,深吸一口,连肺腑都觉得清爽。
林晚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起床。走到院子里,看见娘正拿着扫帚,清扫地上的落叶和积水。院角的桂花树,叶子被雨水洗得油亮,绿得像是能滴出水来。
“醒啦?”娘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说,“今天凉快,灶上蒸了红薯,你洗漱完趁热吃。”
“嗯。”林晚应了一声,走到压水井旁。雨后的井水带着点凉意,她舀了半盆,用毛巾蘸着擦脸,冰凉的触感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红薯是自家地里种的,个头不大,但很甜。娘把红薯放在篦子上蒸,蒸得外皮裂开,露出里面金黄的瓤,热气腾腾的,还没吃,就闻到了甜甜的香味。林晚拿起一个,吹了吹,小心翼翼地剥开皮,咬了一口,软糯香甜,暖意从舌尖一直蔓延到胃里。
“娘,今天雨停了,山里肯定长了不少蘑菇,我下午去看看。”林晚一边吃着红薯,一边说。
“去吧,”娘点点头,又叮嘱道,“雨后路滑,你当心点,别往陡的地方去。再采点香椿回来,昨天张大妈还问我家里有没有,说想做香椿炒蛋呢。”
“知道啦。”林晚应着。
吃完早饭,林晚先去把院子里的石板路擦了擦。雨后石板上长青苔,容易打滑,她用抹布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又把娘扫到一起的落叶倒进了后院的菜地里——这些落叶腐烂后,是很好的肥料。
刚收拾完,院门外就传来了张大妈的声音:“晚丫头在家不?”
林晚迎出去,看见张大妈手里挎着个竹篮,篮子里装着几个白白胖胖的馒头。“大妈,您来啦。”
“来给你娘俩送几个馒头,”张大妈笑着走进来,把竹篮往石桌上一放,“我家那口子今天早起发的面,蒸了一大锅,暄腾得很,给你们尝尝。”
“这怎么好意思呢,您还特意跑一趟。”林晚连忙说。
“嗨,邻里邻居的,客气啥。”张大妈摆摆手,目光落在院子里,“你娘呢?”
“在屋里缝衣服呢。”林晚说着,朝屋里喊了一声,“娘,张大妈来了。”
娘从屋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针线:“他大妈,快坐。”
“不坐了,我就是来送几个馒头。”张大妈笑着说,“对了,晚丫头,你娘说你下午要去山里?”
“是啊大妈,想去采点蘑菇。”林晚回答。
“那正好,”张大妈眼睛一亮,“你帮我留意着点,看看有没有香椿,要是有的话,帮我采一把回来,我给你算钱。”
“不用算钱,大妈。”林晚笑着说,“我看到了就给您采回来。”
“那多不好意思。”张大妈说,“这样吧,等你采回来,我给你几个刚蒸好的糖包,我家孙子爱吃,我特意多蒸了几个。”
“行,那我就不客气啦。”林晚爽快地答应了。
张大妈又跟娘聊了几句家常,说村里李家的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娘家送了好多鸡蛋和红糖;说村西头的王大爷家的牛下了个小牛犊,长得特别壮实。娘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应和着。
等张大妈走了,娘看着林晚,笑着说:“你这孩子,跟邻里处得倒好。”
“大家都是邻居,互相帮衬着点是应该的。”林晚说。
她觉得,在村里生活,这点特别好。谁家做了好吃的,会给邻居送点尝尝;谁家有什么事,邻居也会主动来帮忙。不像在城里,住对门的邻居,可能住了几年都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
下午,林晚换了双防滑的布鞋,背上竹篮,拿着小镰刀,就往山里去了。
雨后的山路确实有点滑,林晚走得很小心。路边的野草上还挂着水珠,她走过去的时候,水珠沾在裤脚上,凉凉的。山里的空气比村里更清新,树木郁郁葱葱,枝叶间不时传来清脆的鸟叫声,还有不知名的虫子“唧唧”的叫声,像是在演奏一首自然的交响乐。
她沿着熟悉的小路往山里走,眼睛仔细地在草丛和树根处搜寻。雨后的蘑菇长得真不少,各种各样的,有白色的平菇,有褐色的香菇,还有颜色鲜艳的红菇。林晚只采自己认识的,那些不认识的,哪怕长得再好看,她也不动。娘从小就告诉她,山里的蘑菇有些有毒,误食了会出大事。
走了没多远,她就采了半篮子蘑菇。她在一棵大树下停下来,歇了歇脚。靠在树干上,看着周围的景色,心里很惬意。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跟她打招呼。
休息了一会儿,她继续往前走,想着找些香椿。香椿一般长在向阳的山坡上,她记得前面不远处有个小山坡,以前在那里采过香椿。
果然,走到小山坡上,她就看到了几棵香椿树。香椿树不高,树枝上长满了紫红色的香椿芽,看着就很新鲜。林晚放下竹篮,爬上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伸手够到香椿芽,用小镰刀小心翼翼地割了下来。她没割太多,每棵树上割了一小把,留着让它再长。
采够了香椿,林晚看了看天色,觉得差不多该回去了。她背起竹篮,往回走。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她忽然听到前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停下脚步,仔细听了听,声音像是从旁边的灌木丛里传来的。她心里有点好奇,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拨开灌木丛一看,原来是一只小松鼠,正在地上啃着一颗松果。
小松鼠的毛是棕色的,尾巴大大的,蓬松松的。它看到林晚,吓了一跳,嘴里的松果掉在了地上,转身就想跑。林晚赶紧往后退了几步,笑着说:“别怕,我不伤害你。”
小松鼠停了下来,歪着头看了看她,然后又低下头,叼起地上的松果,飞快地爬上了旁边的一棵树,钻进了树洞里,不见了踪影。
林晚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小松鼠还挺机灵的。
她继续往回走,走到山脚下的时候,看到村里的刘大爷正背着一捆柴,慢悠悠地往村里走。刘大爷年纪大了,背有点驼,走得很慢,额头上还冒着汗。
“刘大爷,我帮您背吧。”林晚赶紧走过去说。
“不用不用,”刘大爷摆摆手,喘着气说,“这点柴不沉,我自己能行。”
“您都累出汗了,还是我帮您背吧。”林晚不由分说,把自己的竹篮放在地上,接过刘大爷背上的柴捆,背在了自己身上。柴捆看着不大,但还挺沉的,压得她肩膀有点疼。
“你这孩子,真是……”刘大爷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没事,大爷,我年轻,有力气。”林晚笑着说,“您跟在我后面走就行。”
她背着柴捆,慢慢地往村里走。刘大爷跟在她旁边,一个劲儿地说:“慢点走,慢点走,别累着。”
“我没事,大爷。”林晚说。
回到村里,林晚把柴捆送到刘大爷家。刘大爷非要留她在家里喝杯水,林晚婉拒了,说还要赶紧回家,不然娘该担心了。
刘大爷看着她的背影,笑着对屋里的老伴说:“这晚丫头,真是个好姑娘,心眼好,又勤快。”
林晚回到家的时候,娘正在院子里择菜。看到她回来,娘赶紧迎上来:“怎么才回来?我都有点担心了。”
“在山里遇到刘大爷,帮他背了点柴,所以回来晚了。”林晚放下竹篮,笑着说,“娘,你看我采了好多蘑菇,还有香椿。”
娘看着竹篮里的蘑菇和香椿,笑着说:“真不少,今晚可以做个蘑菇炖肉,再炒个香椿炒蛋。”
“我先把香椿给张大妈送过去。”林晚拿起一把香椿说。
“去吧,路上慢点。”娘叮嘱道。
林晚拿着香椿来到张大妈家,张大妈正在厨房里忙活。看到她来了,高兴地说:“快进来,我刚把糖包蒸好,正想给你送过去呢。”
她给林晚装了好几个糖包,说:“拿着,趁热吃,甜着呢。”
林晚接过糖包,说了声谢谢,又跟张大妈聊了几句,才回家。
回到家,娘已经把肉切好了,正在清洗蘑菇。林晚把糖包放在石桌上,拿起一个,咬了一口,甜甜的豆沙馅在嘴里化开,真好吃。
“娘,您也吃一个。”林晚递给娘一个糖包。
娘接过糖包,咬了一口,笑着说:“嗯,真甜,张大妈的手艺就是好。”
晚饭很丰盛,有蘑菇炖肉,有香椿炒蛋,还有一盘清炒青菜。娘俩坐在八仙桌旁,吃得津津有味。
“今天在山里,还看到一只小松鼠,可机灵了。”林晚一边吃着饭,一边跟娘说。
“山里的小动物多着呢,你去山里的时候,别惊动它们。”娘说。
“我知道,娘。”林晚说,“我就是远远地看了看,没惊动它。”
吃完饭,林晚收拾好碗筷,坐在院子里的小马扎上,看着天上的星星。雨后的夜空格外清澈,星星又多又亮,像撒在黑丝绒上的钻石,一闪一闪的。
院子里很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叫和虫鸣。娘坐在她旁边,手里拿着针线,缝着一件旧衣服。
“娘,你说咱们这样的日子,是不是挺好的?”林晚忽然问。
娘放下针线,看着她,笑着说:“当然好了,平平安安,简简单单,比什么都强。”
林晚点点头,心里暖暖的。她觉得,这样的生活虽然平淡,但却很踏实,很幸福。有娘在身边,有和善的邻里,有美丽的山水,这样就足够了。
她不需要追求那些遥不可及的东西,只希望能一直这样,守着自己的小日子,慢慢变老。
夜色渐深,风有点凉了。娘说:“早点进屋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嗯。”林晚应了一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她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它们还在一闪一闪的,像是在对她眨眼睛。她笑了笑,跟着娘走进了屋里。
青溪村的又一天,就这样过去了。明天,或许还是这样平淡而温馨的一天,但林晚觉得,这样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