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桃花的刺
明慧带来的桃花糕还带着热气，白狼却对着食盒龇牙。石文掰开一块糕点，里面露出细小的黑色颗粒，凑近闻了闻，一股淡淡的杏仁味——是苦杏仁，过量能致人昏迷。
“这是……”明慧的脸瞬间白了，手里的糕点掉在雪地上，“是太后宫里的李嬷嬷给我的，她说……是给你补身子的。”
石敢当捡起地上的糕点，用指甲刮下点黑色颗粒，放在舌尖尝了尝，眉头紧锁：“是‘牵机引’的引子，少量只会让人犯困，多了……”他没说下去，但眼神里的寒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石文的手攥紧了腰间的柴刀。太后是胤禩的养母，当年良妃去世后，是太后把胤禩接到慈宁宫抚养。他一直以为太后是真心疼明慧，现在才明白，这盘桃花糕，是想让他在围场“意外”昏迷，好让胤禩趁机在京城动手。
“你别怕。”石文把明慧护在身后，冰蓝色的眼睛在雪地里闪着光，“有我在，谁也伤不了你。”
明慧的指尖抓住他的棉袍，声音发颤：“我不是怕自己出事，是怕……是怕连累你。太后说，只要我听话，就保我舅舅阿灵阿的家人平安。可我没想到……”
她突然从袖中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半枚断裂的银锁——和石文的那半正好能拼上。锁身上刻着的“木兰”二字，此刻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像两柄淬了毒的匕首。
“这是我额娘留给我的。”明慧的眼泪掉在银锁上，“她说这锁有两把，一把在你身上，一把在我这儿，合在一起，能打开皇后娘娘的陪嫁箱子。箱子里……有当年换包的证据。”
石文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张廷玉说过，孝诚仁皇后的陪嫁里有个紫檀木箱子，上了七道锁，钥匙就是这对银锁。那箱子现在藏在景仁宫的偏殿，由太后的人看守着。
“所以，太后想杀我，是怕我打开那个箱子？”石文的声音发沉，像压着雪的树枝，“她才是当年换包的主谋？”
明慧咬着唇点头，泪水把银锁上的“木”字晕得模糊：“我额娘临终前说，当年是太后让人迷晕了素心姐姐，把刚出生的你换成了胤礽。她还说……良妃娘娘是被太后逼着帮凶的，后来良心不安，才会英年早逝。”
白狼突然对着京城的方向长嚎。石文抬头望去，远处的天际线阴云密布，像有场风暴正在酝酿。他突然明白，胤禩只是颗棋子，真正的幕后黑手，是那个看似慈眉善目的太后。
“我们得回京。”石文把两半银锁合在一起，“得打开那个箱子，让所有人都知道真相。”
石敢当却按住他的手，掌心的老茧蹭过他的手背：“现在回去就是自投罗网。太后在宫里经营了几十年，眼线比头发还多。要我说，不如请蒙古王公帮忙——他们欠皇后娘娘的情，定会站在我们这边。”
明慧眼睛一亮：“我记得我舅舅阿灵阿的书房里有份密信，是蒙古扎萨克亲王写的，说愿意为皇后娘娘的后人赴汤蹈火。那信……应该还在八爷府的暗格里。”
石文看着合二为一的银锁，突然笑了。阳光透过云层照在锁身上，“木兰”二字反射出刺眼的光，像两把劈开黑暗的刀。“好，我们兵分两路。”他把银锁递给明慧，“你回八爷府取密信，我去请蒙古王公。爹，您就在这里等着，看我们把这潭浑水，彻底搅清！”
白狼蹭了蹭他的手心，像是在应和。石敢当看着儿子的眼睛，那里面燃烧着野火，比二十年前孝诚仁皇后射猎时的眼神更烈，也更亮。他突然想起素心临终前的话：“这孩子是白虎星转世，能镇住宫里的邪祟。”
离别的时候，明慧把桃花糕埋在白杨树下。“等我们回来，这棵树应该就开花了。”她的指尖划过石文颈后的朱砂痣，“到时候，我们就在树下成亲，好不好？”
石文的喉结滚了滚，把她的手按在自己掌心：“好，到时候让白狼给你当傧相，让蒙古王公给我们证婚。”
看着明慧的马车消失在雪原尽头，石文翻身上马。白狼跟在马后奔跑，冰蓝色的眼睛在阳光下闪着光。他知道，这趟回京之路，比上次从围场到京城更凶险——太后的刀已经出鞘，胤禩的箭已经上弦，而他手里的武器，只有这把合二为一的银锁，和一颗不怕死的心。
蒙古包的炊烟在暮色里升起时，石文终于见到了扎萨克亲王。老亲王看着他颈后的朱砂痣，又看了看那对银锁，突然老泪纵横：“皇后娘娘，您看到了吗？您的儿子回来了！”
他跪在石文面前，举起那封密信：“老臣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年！只要殿下一句话，蒙古铁骑随时可以开进京城，帮您清君侧，除奸佞！”
石文扶起老亲王，目光扫过帐外待命的骑兵。他们的盔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极了围场雪地里的冰棱。他突然想起石敢当的话：“真正的强大不是杀人，是让人愿意为你放下刀。”
“我不要铁骑进京。”石文的声音在帐篷里回荡，“我要您带着王公们去承德避暑山庄，就说……要给皇上贺寿。”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到时候，我们就在皇阿玛面前，把所有的账，一笔一笔算清楚。”
老亲王看着他冰蓝色的眼睛，突然明白了。这孩子比他想象的更聪明——他要用皇上的威严做盾，用蒙古的势力做矛，在最公开的场合，刺穿太后和胤禩的伪装。
帐外的风卷起雪沫，打在毡房上沙沙作响。石文摸着那对银锁，突然觉得掌心发烫——这不是普通的锁，是钥匙，能打开所有的秘密，也能打开一个崭新的大清。而他要做的，就是握紧这把钥匙，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属于他的未来。
第十章 承德的棋局
康熙的寿宴设在承德避暑山庄的澹泊敬诚殿。檀香木的梁柱在七月的阳光里泛着暖光，却驱不散石文心头的寒意——他昨夜收到明慧的密信，说太后已经察觉她在八爷府搜密信，正派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殿下，蒙古王公们都到齐了。”张廷玉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他的袖口沾着点墨渍，是刚写好的奏折，“老亲王说，一切按计划进行。”
石文整理着龙纹朝服的领口，那里的狼纹被掩在里面，像藏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他看着殿外的回廊，明慧穿着身粉袄站在那里，手里捏着个锦囊，指尖泛白——里面装着从八爷府暗格找到的密信，和太后当年给素心下毒的药方。
“她会不会有事？”石文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殿里的香火气。
“奴才已经安排了侍卫，会护着她。”张廷玉的目光落在明慧身后的李嬷嬷身上，那老妇的袖口藏着把银簪，是太后用来“清理门户”的信物，“只要她把证据呈给皇上，太后就……”
话没说完，殿外突然传来喧哗。康熙被扶着走进来，脸色比上次见时更差，咳嗽声撕心裂肺。他看见石文，突然笑了，招手让他过去：“我的好儿子，你可算回来了。”
石文刚走到他身边，太后就带着明慧走了进来。她的凤袍扫过门槛，珠翠叮当，看见石文时，笑容堆在脸上，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冰：“皇孙回来了？快让哀家看看，瘦了没？”
明慧的手在锦囊里攥得更紧，指尖几乎戳破锦缎。石文给她递了个眼色，示意她按计划行事，自己则扶着康熙坐下，故意挡住太后的视线。
寿宴开始后，歌舞升平，觥筹交错，谁也没提宫里的暗流。直到扎萨克亲王起身敬酒，目光突然转向太后：“老臣有份贺礼，想请太后过目。”
他拍了拍手，两个侍卫抬着个紫檀木箱子走进来——正是景仁宫偏殿里那只，七道锁都被打开了，锁孔里还留着银锁的划痕。
太后的脸瞬间白了，手里的玉杯“啪”地掉在地上：“你……你们这是干什么？”
“不干什么。”石文站起身，从箱子里拿出那卷羊皮纸，还有几张泛黄的药方，“只是想让皇阿玛看看，是谁在二十年前换了他的儿子，是谁在二十年后还想杀他的亲孙子。”
他把证据一一摆在康熙面前，声音在大殿里回荡：“这是孝诚仁皇后的手谕，说胤礽是假货；这是太后给素心下毒的药方，上面有她的私印；这是明慧找到的密信，说太后当年如何买通侍卫，如何逼迫良妃……”
太后尖叫着扑过来，想抢夺证据，却被明慧拦住。明慧的指甲掐进她的手臂：“你害死我额娘，害死素心姐姐，还想害死石文哥哥，我不会让你得逞！”
康熙看着那些证据，又看了看瘫在地上的太后，突然老泪纵横。他指着太后，嘴唇哆嗦着：“你……你这个毒妇！朕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因为我恨她！”太后突然疯了似的大笑，头发散乱，珠翠掉了一地，“我恨赫舍里氏！凭什么她能当皇后，我只能当贵妃？凭什么她生的儿子能当太子，我的儿子只能被寄养？我就是要让她断子绝孙，就是要让我的胤禩当皇帝！”
胤禩跪在地上，连连叩首：“皇阿玛饶命！儿臣不知情！都是太后逼我的！”
康熙看着他，又看了看满地的证据，突然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皇阿玛！”石文冲过去抱住他，声音哽咽。
大殿里一片混乱，侍卫们上前逮捕太后和胤禩，蒙古王公们义愤填膺，大臣们议论纷纷。石文抱着康熙，突然觉得肩上的担子无比沉重——这个他刚刚认回的父亲，这个他即将继承的江山，此刻都在他的怀里，脆弱得像片羽毛。
张廷玉走上前，在他耳边轻声说：“殿下，现在不是哭的时候。皇上还等着您主持大局，大清还等着您……”
石文抬起头，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看着殿外的阳光，突然想起石敢当的话：“树大招风，但只要根扎得深，就不怕风刮。”他抹了把眼泪，站起身，目光扫过混乱的人群，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都安静！”
混乱瞬间平息。所有人都看着他，看着这个从围场回来的太子，看着他颈后的朱砂痣在阳光下泛着光。
“太后和胤禩，关进宗人府，听候发落。”石文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太医，全力救治皇上。扎萨克亲王，劳烦您带着王公们守在山庄外，防止有人趁机作乱。张廷玉，拟旨，昭告天下，说明二十年前的真相……”
他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一切，像在围场指挥一场狩猎，冷静，果断，带着山风与野火的气息。明慧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这棵在围场长大的白杨树，已经长成了能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
夕阳的金辉照进澹泊敬诚殿，落在石文的龙纹朝服上，也落在那只打开的紫檀木箱子上。箱子里的证据在余晖里泛着光，像一页页翻过的史书，记录着阴谋与牺牲，也见证着正义与新生。
石文知道，这不是结束，是开始。太后的党羽还在暗处，胤禩的余孽还未清除，天下人对他这个“猎户太子”还有疑虑。但他不怕——他有围场赋予的坚韧，有赫舍里家的血脉，有石敢当教他的道理，还有身边这些愿意相信他的人。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康熙，轻声说：“皇阿玛，您放心，儿子会守好这江山，守好这天下，像您希望的那样，也像……我自己希望的那样。”
白狼不知何时跑进了大殿，趴在他脚边，冰蓝色的眼睛里映着夕阳，也映着个崭新的大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