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痕站在药谷入口，风从山谷深处卷出腐叶与药渣的腥气。他指尖还捏着那缕黑雷丝，掌心微颤，像是有东西在血肉里游走。刚才那一幕——年轻时的自己摘下面具——并未在他脸上留下波澜，可呼吸却比平时沉了半分。
他知道，那不是幻象。
是记忆的倒影，也是命运的警告。
他没再看那裂缝一眼，抬步踏入药谷。
脚下泥土松软，混着枯枝和碎骨，每一步都陷得极深。两侧药田早已荒废，藤蔓缠绕着断裂的石碑，上面刻着早已失传的禁咒符文。空气中漂浮着淡绿色的雾，那是千年毒瘴，能蚀尽神魂。寻常修士踏进一步便会七窍流血，而他只是轻轻吸了一口气，本源之瞳在眼底悄然转动，将毒雾分解为最原始的灵气，纳入识海。
前方传来骨骼摩擦的声响。
墨玄坐在人面蛛蛊兽背上，正低头摆弄手中骷髅杖。那蛊兽通体漆黑，八条长腿如刀锋般立于地面，背部隆起一座肉瘤般的巢穴，里面不断传出低语——那是九十九具尸体残魂在互相啃食。墨玄听见脚步声，缓缓抬头，嘴角一扯：“你来了。”
叶无痕停下，距离他十步。
“你早知道我会来。”他说。
“我知道你会来找答案。”墨玄冷笑，“也知道你刚见了‘过去的自己’。心魔主不杀你，是因为你本就是他的一部分。而我……”他顿了顿，手指轻敲骷髅杖，“我只是想看看，一个被天道抛弃的人，还能走多远。”
话音未落，蛊兽猛然暴起！
八条蛛腿撕裂空气，其中三条直刺叶无痕胸腹，另外两条横扫双腿，最后一对高高扬起，尾钩带着幽蓝毒液狠狠扎下。速度之快，连影子都来不及拉长。
叶无痕未动。
直到第一根蛛腿即将刺入肩胛，他左眼才骤然泛起猩红暗芒。本源之瞳九重漩涡疾转，瞬间锁定攻击轨迹。他侧身半寸，让开要害，任由蛛腿穿入右肩。
剧痛炸开。
毒素顺着伤口涌入经脉，所过之处血肉发黑，骨骼发出细微的崩裂声。尸气如蛇，沿着筋络向上攀爬，试图钻入心脏。
就在这刹那，识海中突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
“左数第三条腿，关节有缝。”
不是现实中的言语。
是苏璃月留在轮回镜碎片里的因果回响，曾在无数次生死关头指引他方向。此刻再度浮现，如同宿命的提示。
叶无痕眼神一凝，左手猛地扣住插入肩头的蛛腿，五指收紧。本源之力自掌心爆发，逆着蛊兽肢体冲入其体内。
轰！
蛊兽八条腿同时僵直，背部肉瘤剧烈起伏，残魂哀嚎声陡然拔高。它想要抽身，却被那只手牢牢钉在原地。
“你想吞我的命？”叶无痕低声道，声音平静得可怕，“那就尝尝，被吞噬的滋味。”
他双目赤光暴涨，识海中漩涡疯狂旋转，吞噬之力全面开启。不是吸收灵气，也不是掠夺修为，而是直捣黄龙，冲向蛊兽腹中那团由九十九具尸体精魄凝聚的核心。
那些尸体，曾是墨玄医死的冤魂，每一具都被炼成药引，困于蛊阵之中不得超生。它们怨念深重，阴气滔天，足以腐蚀圣者神魂。可在本源之力面前，却像干涸的河床遇上洪流。
吸——
一声无声的抽离。
九十九道残魂如烟般被抽出，穿过蛛腿，涌入叶无痕手臂。他的皮肤瞬间鼓起一道道游走的黑线，像是有无数小虫在皮下爬行。肩伤处焦黑扩散，可与此同时，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在他体内奔涌。
那是怨念、执念、死前不甘的集合体，被本源之力瞬间提纯，化作最纯粹的能量，注入丹田。
他的呼吸变得平稳，眼神却愈发冰冷。
蛊兽发出凄厉嘶鸣，三条腿当场断裂，尤其是左侧第三条，关节处裂开巨大豁口，流出浓稠黑脓。墨玄猛地喷出一口血，死死盯着叶无痕：“你……你怎么可能破得了万骨朝宗阵？！”
“因为你忘了。”叶无痕缓缓拔出肩头断腿，血顺着臂膀滴落，“我在青岩镇时，就已悄悄在你的药炉里动过手脚。那些你以为被炼化的尸体，其实早就被我用本源之力标记过。”
墨玄瞳孔骤缩。
难怪这阵法始终无法彻底控制他。原来早在多年前，叶无痕便已埋下伏笔。
“你不是要炼我为傀？”叶无痕抬起眼，目光如刀，“现在，轮到我炼你了。”
他一步踏出，地面炸裂。右手握紧噬魂链，链条嗡鸣震颤，仿佛感应到即将到来的杀戮。左手指尖凝聚一团暗金色光球，那是从尸体残魂中提炼出的最后一丝怨念结晶，压缩到了极致，随时可以爆开。
墨玄咬牙，猛摇骷髅杖。蛊兽残躯猛然跃起，转身就逃，拖着断腿撞入药谷深处。枯藤断裂，石柱倾塌，整片山谷都在震动。
叶无痕没有追。
他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掌心跃动的光点。那团结晶微微震颤，竟传出一丝微弱的心跳声。奇怪的是，这心跳节奏，与他在擂台幻象中看到的那颗悬空心脏完全一致。
他皱眉。
还未细想，肩头伤口突然剧烈抽搐。残留的尸毒并未完全清除，反而在血液中凝聚成一条细线，正缓慢向心脏移动。更诡异的是，这条毒线的走向，竟与药谷地下某处的阵纹完全吻合。
他猛然抬头，望向山谷尽头那片被巨石封死的洞口。
雷池。
墨玄逃往那里，绝非偶然。
而且……血魔的封印也在下面。
他缓缓将噬魂链重新缠上腰间，链条轻颤，似有所感。风卷起残雾，拂过他染血的衣角。远处，断腿落在腐叶堆上，断口处渗出的黑色液体正缓缓汇聚，形成一个扭曲的符文。
叶无痕迈步向前。
每走一步，肩伤就撕裂一分，可步伐却越来越稳。
当他踏上通往雷池的石阶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闷响。
那截断裂的蛛腿，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自行翻转过来，露出底部刻着的一行小字：
“她的心跳，比你还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