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蝴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狼嚎搞得心里有些发毛。
他虽凶悍,但也深知夜晚山林是野兽的天下,尤其是听这叫声,狼群规模恐怕不小。
他站在院子里,望着漆黑如墨、仿佛隐藏着无数危险的后山,再看看眼前这几个鹌鹑一样的王家人和一脸“恭顺”的老蔫巴,那股非要在今晚见到六姑娘的急切,被这声狼嚎硬生生压了下去。
“妈的,真是流年不利,喝凉水都塞牙!” 他骂骂咧咧地一挥手,极其不爽。
“行!今晚就在这儿凑合一夜!小子,老头,赶紧给爷们弄点吃的,把马给老子喂好了!明儿一早,你,”他指着老蔫巴,“跟老子一起去下和尚窝堡!”
老蔫巴心里叫苦不迭,面上却只能连声答应:“哎,哎,好,二当家您稍等,小老这就去张罗。”
花蝴蝶不死心,又在几间屋子里外转悠了一圈,确实没找到王喜芝的踪影,那股邪火憋在胸口,无处发泄,脸色更加阴沉。
趁着张罗饭食、花蝴蝶几人注意力被热汤热水吸引的工夫,老蔫巴悄无声息地溜到后院,往山林方向走了一段,捏着鼻子学了几声惟妙惟肖的猫头鹰叫。
不多时,王喜芝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树林边缘浮现。
“三个人,领头的是东山二当家花蝴蝶,有名的淫贼,是冲着你和六姑娘来的。” 老蔫巴语速极快,声音压得极低,“这煞星明天一早要押我回大车店找六姑娘!六丫头早走了,这事捅出去就是塌天大祸!”
“得赶紧回和尚窝堡报信,让九爷有个准备。”
王喜芝目光沉静如水,问道:“叔,回去报信?谁去报信?您老和大富二贵被土匪们盯着都走不开,就只有我了。先不说黑灯瞎火的赶山路危险,就说去了报信,让他们准备什么?如何准备?”
老蔫巴被问得一怔,是啊,准备什么?花蝴蝶是冲着王家姑娘们来的,五姑娘、六姑娘在与不在,这祸事都躲不过去。
“不如……” 王喜芝沉吟片刻,声音冷得像冰,“就把他们,留在任家油坊。”
“不用‘留’,他们自己今晚就不走了!那花蝴蝶还特意问了你的屋子,说要睡你的西屋!” 老蔫巴愤懑地说。
“一晚不够,” 王喜芝眼神锐利,“要留,就留得足够久。”
“啥意思?” 老蔫巴一时没反应过来。
“捆了他们,或者……” 王喜芝用手刀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决绝。
“你的意思是……?!” 老蔫巴倒吸一口凉气,在黑暗中努力想看清王喜芝的表情,不敢相信自己猜测。
“有来无回。” 四个字,如同冰锥,从王喜芝口中清晰地吐出,肯定了老蔫巴那不敢置信的猜想。
“啥?这——这可使不得啊!” 老蔫巴惊得差点跳起来,声音都变了调,“这如何使得?”
老蔫巴年轻时也干过不少畅快人心的事,但杀人他还真没做过,“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们三个人,我们四个。” 王喜芝冷静地分析,随即意识到光人数不够,对方是悍匪,“我们还有四狼。” 她补充道,语气里带着对伙伴的信任,“而且土匪在明,我们在暗。”
老蔫巴的心脏怦怦直跳,他看着黑暗中五姑娘那模糊却坚毅的轮廓,知道这丫头是动了真怒,也下了狠心。
他想起花蝴蝶在方圆百里烧杀抢掠、欺男霸女的种种恶行,想着眼前他对王家姐妹的觊觎和死缠烂打,想起他把六姑娘远走的消息泄露出去,给大车店带来的威胁,一股久违的血性也渐渐涌了上来。
“行,干了!” 老蔫巴把心一横,压低声音,“五姑娘,你说咋整?老汉我听你的!”
王喜芝眼中寒光一闪,凑近老蔫巴,如此这般,低声吩咐起来……
夜色如墨,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任家油坊破败的院落。
王家院子破旧的厨房里飘出食物粗糙的香气。老蔫巴和王大富“殷勤”地给花蝴蝶三人端上了热好的苞米面饼子,一盘辣椒炒肥猪肉片子,一盆炖白菜和土豆,还有一壶烫好的烧刀子。
“二当家,几位爷,乡下地方,没什么好招待的,将就吃点,暖暖身子。” 老蔫巴赔着笑脸。
花蝴蝶几人赶路也饿了,骂骂咧咧地开始吃喝,菜有点咸,又很辣,几个人忍不住一瓢接一瓢地喝凉水。
“几位爷,白肉喝凉水容易坏肚子,要不咱喝热茶吧!”老蔫巴好心劝阻,土匪却不领情。
“妈的,你想烫死老子,赶紧再舀一瓢凉水。”三个人就着一个瓢,咚咚咚地喝凉水。
他们没注意到,那炖菜的油汤里,被老蔫巴悄悄撒进去了一些捣碎的、能让人肠胃翻江倒腹的巴豆粉,这还是以前走马帮时备着偶尔给牲口用的。
饭至半酣,后山的狼嚎又适时地响起,这次似乎更近了些,还夹杂着几声短促凶狠的咆哮。
院外的马匹再次受惊,躁动不安。
“妈的,没完了!” 花蝴蝶烦躁地灌了一口“酒”,肚子里已经开始隐隐作响。
泥里狗子和豁牙子更是面色发白,吃东西都没了胃口。
夜深了,花蝴蝶强行占住了王喜芝的西屋,泥里狗子和豁牙子嫌弃东屋王老抠味大,在西屋打了地铺。
老蔫巴和王大富、王二贵都挤在东屋里间——王老抠一个人瘫在东屋外间炕上。
三个土匪刚躺下不久,巴豆的药效开始发作,三人轮流往院子角落那四面漏风的茅厕跑,被冻得瑟瑟发抖。
“哥,你快点儿!”豁牙子催茅厕里的泥里狗子。
“哎,你自己找个地方。我起不来。”泥里狗子给豁牙子一个合理化建议。
“哥,二当家的又来了,你挪窝让地方。”泥里狗子提着裤子,猫着腰出来找新地方。
“操!” 花蝴蝶气得眼前发黑,肚子又一阵绞痛。
“妈的,这鬼地方!邪性!” 花蝴蝶提着裤子从茅厕回来,脸色蜡黄,嘴唇发紫,肚子里又是一阵咕噜,忍不住又骂了一句。
“三位爷,这是喝凉水吃肥肉坏了肚子了,要不要我烧点热水……”老蔫巴假装关心。
“喝什么水,老子拉的都是水。赶紧滚回屋,少他妈在这儿看老子笑话。”豁牙子漏风地骂道。
三个土匪都只当真是吃肥肉喝凉水坏了肚子,骂骂咧咧,谁也不服,就扶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