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和平顶着寒风，站在演武场上，心思却有一半飘到了山下。
伍万已经下山好几天了，口信带到了吗？程九爷他们是否领会了他的暗示？五姑娘、六姑娘……是否安好？
他尤其担心那个清冷决绝的五姑娘，以她的性子，若是知道家里可能面临的麻烦，绝不会坐以待毙。
面前的土匪们虽然依旧站得歪歪扭扭，但比起几天前，至少能分清左右，知道看齐，行进时也知道尽量跟着前面人的步子。
今天练习的是匍匐前进，登高攀爬，钻山豹和拍地缸扯着嗓子吆喝，手下那些新任的排长班长也拿着鸡毛当令箭，连踢带骂，倒也维持着“卧雪悬梁”的秩序。
花蝴蝶抱着胳膊，远远地站在聚义厅的台阶上，冷眼看着。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细长的桃花眼里，阴鸷之色愈发浓重——尚和平练兵越有成效，他在山寨的影响力就越大，这对花蝴蝶来说，绝不是好消息。
他瞥了一眼身旁的算盘张，低声道：“师爷，瞧见没？这和尚，变着法的折腾，是真想把咱们东山寨，变成他尚家军啊。”
算盘张揣着手，嘿嘿干笑两声，小眼睛眯成一条缝：“二当家稍安勿躁，练兵嘛，总是好事。大当家高兴就行。”
他这话说得圆滑，既不得罪花蝴蝶，也没附和，心里却自有盘算：这和尚是个人物，但能不能长久，还两说。他算盘张只认钱和势，眼下，和尚风头正劲，他乐得观望。
花蝴蝶冷眼旁观演武场上的热火朝天，喊杀动地，心里的妒火和危机感烧得更旺了。
他冲算盘张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踱到了聚义厅旁背风的角落。
“师爷，想个办法杀杀这和尚的锐气！再让这和尚这么练下去，山上弟兄怕是真的只知有四当家，不知有二当家了！”花蝴蝶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刺骨的寒意。
算盘张揣着手，小眼睛闪着精光，嘿嘿干笑：“二当家，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和尚风头正劲，硬碰硬不明智。”
“那你说咋整？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坐大？”花蝴蝶烦躁地一甩袖子。
花蝴蝶听着算盘张那滑不溜秋的场面话，心里更是憋闷。
他知道，光靠嘴皮子动摇不了和尚眼下在大当家跟前的地位。明着挑衅不行，那就得来阴的！
于是，他凑近算盘张，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吐信：“师爷，你脑子活络，帮着给想个辙？让咱们这四当家……‘意外’见识见识咱们东山寨的厉害？只要不把这和尚弄死，让他吃些苦头，栽个跟头，损了威信，自然就没人把他当回事了。”
花蝴蝶说到“帮”了，算盘张自然不能驳了这个“酒色财气”占全了的二当家的面子——是骡子是马总得牵出来溜溜。
于是，钻盘张精冷的目光扫过演武场边那片依着山势修建、看似寻常却暗藏玄机的“后寨”区域——那里有早年为了防止官兵围剿设下的几处机关消息，平日里都用木栅栏围着，寻常喽啰不敢靠近。
算盘张的小眼睛滴溜溜一转，他捻着那几根稀疏的胡须，故作沉吟：“这个嘛……要我说，后寨那片老林子，听说最近不太平，好像有野猪祸害。四当家本事大，责任心又强，若是听说此事，想必会主动去查探一番……只是那林子路滑，机关老旧，万一四当家不熟悉路径，不小心触动了哪个……呵呵，那也是意外，怨不得旁人。”
花蝴蝶眼睛一亮，嘴角勾起一抹阴笑：“师爷高见！就这么办！”
翌日中午，演武场上的训练告一段落，土匪们累得东倒西歪，怨声载道，但眼神里对尚和平那套“折腾人”的本事，倒是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敬畏。
花蝴蝶冷眼旁观等着尚和平整队解散，等土匪三五成群的散去吃晌午饭，他冲算盘张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踱到了聚义厅，滚地雷早就在里边等着和尚回来一起吃饭。
恰在此时，一个花蝴蝶事先安排好的心腹喽啰瘦猴子，装作慌慌张张的样子跑了过来，对着聚义厅方向就喊：“大当家！大当家！不好了！”
聚义厅的滚地雷雷豹还没来得及和刚进来的尚和平说上话，眉头一皱：“嚎什么丧？出啥事了？”
瘦猴子扑通一声跪在石板地上，气喘吁吁地说：“禀……禀大当家！后寨……后寨老林子那边，兄弟们发现了好多大的野猪脚印！把咱们藏在那边地窖口的伪装刨得乱七八糟！怕是进了大家伙，要是祸害了里面过冬的粮食和腌肉，开春兄弟们就得喝西北风了！”
“什么？！”滚地雷一听关乎粮食，顿时上了心。山寨储备本就谈不上丰厚，要是被野猪祸害了，那可是动摇根基的事。
花蝴蝶眼见火候到了，立刻上前一步，脸上堆起“忧心忡忡”的表情：“大哥！事关粮草，这事可不能耽搁！不就是几头野猪吗，派兄弟们去宰杀了就是。”
他话锋一转，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刚刚走过来的尚和平，语气变得“诚恳”而“推崇”：“要我说，四当家功夫好，胆子大，这几天操练弟兄们有章法，山寨上下喽啰也都听他调遣。不如就让四当家带着他操练的这些弟兄，去后寨走一趟？”
“一来查探清楚野猪的踪迹，想想办法；二来，也让弟兄们实地演练演练，熟悉下后寨的环境和那些老物件，免得日后真有事抓瞎。有四当家领着，想必万无一失。”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明此事非有人立刻去处理不可，又捧了尚和平的能力，更扯上了“实地演练”和“山寨安危”的大旗，由不得滚地雷不同意。
滚地雷果然中计，他觉得老二这话在理，便看向尚和平：“和尚兄弟，你看……？”
尚和平目光微闪，他敏锐地察觉到花蝴蝶这番“好意”背后似乎藏着别的味道。但瘦猴子汇报的情况听起来确实紧急，熟悉后寨地形和防御工事也确有必要。
他略一沉吟，便点头应下：“既然事关山寨储备，和尚义不容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