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城市的喧嚣与浮华尽数稀释。
工作室里，潘子还沉浸在上一场胜利的余韵中，脸上挂着一丝尚未褪去的亢奋。“哥，钓鱼……我们怎么钓？总不能在‘绿源环境’门口摆个摊，上面写着‘高价回收赵家黑料’吧？我怕人没钓到，先被保安打出来。”
严景行没有理会他的贫嘴。他靠在椅背上，双眼微阖，整个人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但潘子知道，此刻他哥的大脑，正掀起一场比任何交易所都更猛烈的风暴。
“鱼，不能随便钓。”良久，严景行睁开眼，瞳孔里没有焦点，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城市另一端那栋不起眼的办公楼，“我们要找的，不是最肥的那条，也不是最凶的那条，而是那条身上带着伤，又被关在笼子里，饿了很久的鱼。”
潘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明智地没有再问。他知道，接下来就是他看不懂但大受震撼的环节了。
严景行面前的屏幕上，已经调出了“绿源环境评估”有限公司所有核心员工的资料。从总经理到项目组长，一张张履历光鲜亮丽，每一个都像是行业内的顶尖精英。
他的手指在触控板上轻轻滑动，那些文字、照片、数据，如同流水般涌入他的眼帘，继而在他脑海的“记忆宫殿”中，被拆解、重组、分析。
“这家公司，太干净了。”严景行轻声说。
“干净还不好？”潘子凑过来。
“太干净了，就是脏。”严景行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一份简历上。
林凯，首席核查工程师，三十五岁。毕业于国内顶尖的环境工程专业，曾在欧洲两家知名的环保机构任职，回国后主导过数个国家级的环保评估项目，履历完美得像教科书。
“这人……有什么问题吗？看着挺牛逼的啊。”潘-子仔细端详着照片上那个戴着金丝眼镜、文质彬彬的男人。
“他的履历，是一件‘成衣’，而不是自己一针一线‘缝’出来的。”严景行的手指，在林凯的工作经历时间线上轻轻划过，“你看，他上一份在德国的工作结束于三月七日，而他入职绿源的日期是三月十五日。从欧洲离职，回国，找工作，面试，背景调查，办理入职……只用了八天。你不觉得，这比坐火箭还快吗？”
潘子瞪大了眼睛：“对啊！我上次跳个槽，光走流程就走了一个多月！这……这是开了挂吧？”
“还有这里。”严景行又指向另一处，“他声称在德国主导的那个项目，我查了相关的学术数据库，项目负责人另有其人，他的名字只出现在致谢名单的末尾，作为一个实习生的身份。”
潘子倒吸一口凉气：“我靠，这不就是我们以前找工作时，把‘参与’吹成‘主导’，把‘打杂’吹成‘核心成员’吗？这家伙玩得这么大？”
“这不是他自己玩的。”严景行的眼神变得锐利，“他没有这个胆子，更没有这个能力，把谎言编织得如此天衣无缝。”
他将林凯的资料最小化，十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无数信息流交错，一个隐藏在众多招聘信息背后的名字，被他从深海中拽了出来。
“伯乐汇国际猎头顾问公司。”
“伯乐汇？听着像个正经公司。”潘子念叨着。
“越是正经的名字，背地里做的生意可能越不正经。”严景行调出了这家公司的资料，以及一份他刚刚从某个灰色数据库里买来的内部客户名单。在“战略合作客户”一栏，赵家的“北极星资本”赫然在列。
而更让潘子头皮发麻的是，不止是绿源的林凯，赵家旗下另外几家上市公司的财务总监、风控主管，履历上都有着或多或少的疑点，而他们无一例外，全都是通过“伯乐汇”推荐入职的。
一条完整的、专门为顶级财阀输送“定制人才”的黑色产业链，清晰地浮现在两人面前。
“我明白了……”潘子喃喃自语，“这‘伯乐汇’，根本不是什么猎头，它就是个人才造假工厂！他们把一些有点小聪明但没什么大本事的人，包装成行业精英，然后像钉子一样，安插到各个关键岗位上！”
“他们是赵家养的‘木马’。”严景行做了个总结，“平时伪装成正常的程序，但在关键时刻，可以从内部窃取数据，执行命令，甚至……打开城门。”
而绿源环境评估的林凯，就是负责在碳排放数据上，为赵家打开城门的那个人。
“哥，那我们直接把这家伙履历造假的事捅出去！让他社会性死亡！”潘子激动地一拍桌子。
“然后呢？”严景行反问，“把他逼急了，他只会去找赵家求救。赵家有一万种方法让他闭嘴，或者让他成为替罪羊。我们废了半天劲，只打掉一个无关紧要的棋子，赵家毫发无损，还会立刻警觉。”
潘子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
“我们不能用石头去砸笼子。”严景行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们要做的，是递给笼子里的鱼一把钥匙，再在笼子外面，放上它无法拒绝的饵料。”
他看着屏幕上林凯的照片，那个男人眼神深处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和疲惫。严景行知道，这种靠谎言堆砌起来的人生，外表有多光鲜，内心就有多脆弱。林凯效忠的不是赵家，而是他那份虚假的履历，和他赖以生存的精英身份。
“赵家给了他现在的一切，也成了他脖子上最沉重的枷锁。”严景行站起身，在房间里踱步，“他每天都活在被揭穿的恐惧里。这种恐惧，就是我们的突破口。”
“哥，那……饵料是什么？”
严景行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潘子，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智慧光芒：“一个让他摆脱恐惧，并且能保住现有体面的机会。”
他打开一个加密邮箱，开始撰写一封新的邮件。邮件没有收件人，也没有正文，只有一个附件。附件是一个压缩包，被设置了复杂的密码。
“潘子，接下来的事，需要你去做。”严景行将一个地址和一张照片发到潘子手机上，“这个人是林凯的妻子，在一家画廊工作。明天下午三点，林凯会去画廊接她下班。我需要你，在那之前，以一个‘艺术品投资顾问’的身份，去见她。”
潘子看着手机上那个温婉女人的照片，咽了口唾沫：“见他老婆？哥，你这是要……用美人计？”
“不。”严景行摇了摇头，“是攻心计。”
他将一个微型U盘递给潘子：“你不需要说任何关于林凯或者赵家的话。你只需要和她聊艺术，聊投资，然后‘不经意’地告诉她，你有一个朋友，最近发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投资机会，但需要一笔启动资金。你把这个U盘交给她，告诉她，这是你那个朋友的‘商业计划书’，密码是他们夫妻俩结婚纪念日的八位数字。”
潘子捏着那个小小的U盘，感觉手心沉甸甸的。
“哥，这U盘里……是什么？”
“是那份加密邮件的登录方式。”严景行淡淡地说，“也是通往地狱，或者天堂的钥匙。”
他顿了顿，补充道：“记住，你的表现要足够专业，足够有钱，让她相信你是一个能带来巨大财富的神秘人物。让她对你口中的‘朋友’和那个‘投资机会’，产生无法抑制的好奇。”
潘子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场戏的主角不是他，而是他要扮演的那个角色，以及那个角色背后，严景行布下的天罗地网。
他要做的，就是把那枚包裹着蜜糖的毒饵，亲手送到猎物的枕边人手里。
ps：一份完美的假履历，是铠甲还是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