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星科技的会议室里,空气凝重得像要滴出水来。
陈远坐在主位,一夜未眠让他双眼布满血丝,但他的腰杆却挺得笔直,像一杆重新校准了准星的老枪。他的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位董事,最后,落在了那个翘着二郎腿,一脸不耐烦的男人身上——宏图资本的代表,王总。
“陈总,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王总把玩着手里的名牌钢笔,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我下午还有个会,没时间陪你们开这种哭丧大会。股价跌了,怪市场不景气,怪你们自己经营不善,别总想着找个地方倒苦水。”
他这番话,刻薄又傲慢,瞬间点燃了会议室里压抑的火药味。几位跟着陈远创业多年的老董事,气得脸色涨红,拳头都攥紧了。
陈远却没生气,他只是平静地敲了敲桌子,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今天召集各位,不是为了倒苦水。”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是为了一项议案。”
他向身边的秘书递了个眼色,秘书立刻将一份文件分发到每个人手中。
王总懒洋洋地瞥了一眼,标题是《关于公司行使股东优先购买权的议案》。他先是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嗤笑出声。
“优先购买权?买谁的?陈总,你不会是想把我们宏图资本的股份买回去吧?你有钱吗?还是说,你想把公司卖了,凑钱买我们手里的股份?”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压抑的笑声,全都来自王总带来的那两个助理。
陈远不为所动,任由他嘲讽。等笑声停下,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王总误会了。我们要行使优先购买权的,不是宏图资本持有的股份。”他的目光,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刺向王总,“而是根据我们之间签署的对赌协议,当协议触发,我,陈远,不得不将名下35%的股权,以一元人民币的总价转让给宏图资本时……由远星科技公司,对这笔‘转让’,行使优先购买权。”
王总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身后的两个助理,也停止了交头接耳,面面相觑,眼神里全是茫然。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陈远这番话震得脑子发懵。这是什么神仙操作?自己卖给别人,公司再从别人手里买回来?
“你……你说什么?”王总的舌头有点打结,他感觉自己一定是听错了,“陈远,你是不是被股价跌傻了?胡言乱语些什么!协议里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优先购买权适用于股东向‘非公司现有股东的第三方’转让!我们宏图资本是现有股东!你懂不懂法?”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想用音量来掩盖自己内心深处升起的一丝不安。
“我当然懂法。”陈远靠在椅背上,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这一刻,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开董事会,而是在替那位神秘的“老鬼”先生,宣读一份审判书。
“王总,您好像忽略了条款的主语。”他慢条斯理地解释道,“协议第17.8款,原文是‘公司其他现有股东在同等条件下,享有优先购买权’。行使权利的主体,是‘其他现有股东’,也包括远星科技这个法人实体。”
“对于我们这些‘其他股东’而言,当我的股权发生转让时,接收方宏图资本,难道不正是那个需要我们去衡量是否行使优先权的‘第三方’吗?”
“轰!”
王总的脑子里像是有颗炸弹被引爆了。
他不是法务出身,但基本的商业逻辑还是懂的。他反反复复地在脑子里咀嚼着陈远的话,越想,后背的冷汗冒得越多。
这是一个圈,一个用他们自己制定的规则,画出来的逻辑闭环!
他们设计了一把完美的刀,递给陈远,让他自刎。结果陈远转手就把刀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荒谬!一派胡言!”王总猛地站起身,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色厉内荏地咆哮,“这是强词夺理!是商业欺诈!我们会告你!告到你倾家荡产!”
“请便。”陈远摊了摊手,“不过,在告我们之前,还请王总先履行一下董事的职责。现在,我提议,就这项议案,进行投票。”
“我反对!”王总吼道。
“反对无效。”陈远笑了,“王总,你在董事会只有一个席位。现在,同意我这项议案的董事,请举手。”
话音刚落,除了王总和他带来的人,会议室里,所有手臂,“唰”地一下,全部举了起来。
那些眼神里,有决绝,有快意,有死里逃生的庆幸。
王总像一尊石雕,僵在原地。他看着那一片高举的手臂,感觉自己像个被戏耍的小丑。他掏出手机,手指颤抖地拨通了那个他无比敬畏的号码。
……
赵家庄园,书房。
赵世章刚刚挂断了监管部门一位老朋友的电话,对方在电话里虽然说得客气,但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网络上关于“研报黑产链”的舆论,已经从财经圈,发酵到了社会新闻层面,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
他揉着发痛的太阳穴,对跪在面前的秦牧,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刑堂的规矩,你自己清楚。”他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
秦牧脸色惨白,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是。”
就在这时,赵世章的私人电话响了。看到来电显示是宏图资本的王总,他眉头一皱,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了王总惊慌失措、语无伦次的汇报。
赵世章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但书房里的气压,却骤然降低到了冰点。
听完汇报,他没有发怒,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那个陈远,背后有谁?”
“不……不知道啊董事长!他就像突然开了窍一样!那个逻辑,那个说法,根本不是他一个搞技术的人能想出来的!”
赵世章挂了电话,手指在黄花梨木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老鬼……
严景行……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背后,就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小杂种在搞鬼。
用我赵家的规则,来反制我赵家?有意思。
“雕虫小技。”赵世章的嘴角,浮现一抹冷笑,“以为靠这点法律文字游戏,就能翻盘?天真。”
他拿起另一部电话,拨给了赵家的首席法务官。
“远星科技的案子,你亲自带队处理。七十二小时后,我要看到那35%的股权,干干净净地躺在宏图资本的账户上。”
“是,董事长。”
挂了电话,赵世章看向窗外,眼神深邃。他承认,他有点小看那个姓严的小子了。但战争,终究是靠实力说话的。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穿着交易员马甲的年轻人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是世界末日般的惊恐。
“董……董事长!不好了!出大事了!”
赵世章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这是他最器重的一个交易主管,掌管着家族最核心的自营盘,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慌什么?”
“‘战神’!是‘战神’系统!”交易主管的声音都在发颤,“它……它失控了!”
“战神”,是赵家耗费巨资,从华尔街挖来的顶级团队,秘密研发三年的AI量化投资系统。它被视为赵家在金融市场上最锋利的矛,最坚固的盾,是绝对理性的化身。
赵世章霍然起身:“失控是什么意思?”
“它……它在疯狂加杠杆,做多!做多那些……那些昨天刚刚被我们砸到跌停的新能源股!”交易主管快要哭出来了,“我们切不断它的指令!它绕过了所有风控!就在刚刚……五分钟……我们已经爆仓了三个账户!损失……损失超过五十亿!”
“什么?!”
饶是赵世章,听到这个数字,眼前也是一黑。
他怎么也想不通,被他寄予厚望,视为未来科技结晶的“战神”,为什么会突然背刺自己一刀?
他不知道的是,秦牧昨天那场看似辉煌的“净化”,制造了金融市场上百年难遇的、极端扭曲的数据模型。“战神”的底层逻辑,在分析了这种“非理性”的、断崖式的、遍地黄金的暴跌后,得出了一个在它看来无比理性的结论——
这是千载难逢的、确定性百分之百的、全仓加满杠杆抄底的信号。
于是,它忠实地执行了指令。
用赵家的钱,去接了赵家自己砸出来的盘。
……
沪市,二十四小时快餐店。
严景行面前的廉价咖啡已经冷掉。他的手机屏幕上,正分屏显示着两个画面。
一个是潘子发来的,远星科技董事会决议的照片,上面鲜红的公章,像一枚胜利的勋章。
另一个,是沪深两市的实时行情。
就在几分钟前,那些被死死钉在跌停板上的新能源股,突然爆发出了一股匪夷所思的买盘。一笔笔巨额资金,像不要钱一样,疯狂地扫货,甚至有几只股票的K线,被硬生生地从跌停板上拉起,画出了一根惊心动魄的“天地针”。
“哥,什么情况?赵家内讧了?左手打右手?”潘子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充满了困惑。
严景行没有回答。
他的“记忆宫殿”里,那些庞大而杂乱的交易数据,正在被飞速地重组、分析。这股力量,太快,太猛,太……没有感情。它不像人类的手笔。
一个被他埋在记忆深处的,关于赵家的传闻,浮了上来。
——AI智能投顾。
严景行笑了。他端起那杯冰冷的咖啡,一饮而尽。
他本以为,与赵家的决战,会是一场漫长而艰苦的拉锯。
却没想到,最致命的一刀,竟然是敌人自己捅向自己的。
赵世章想用绝对的理性和科技来碾压一切,却最终被自己创造的“理性”所吞噬。
这,或许才是对一个自封为“神”的人,最大的讽刺。
ps:赵家后院起火,损失惨重,他们会迁怒于谁?严景行又将如何利用这个天赐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