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宾室的门把手，冰冷得像一块铁。
潘子的手刚碰到它，身后就传来一声近乎哀嚎的呼喊。
“潘老板！留步！”
王浩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一把死死攥住潘子的胳膊，那力道，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他的金丝眼镜歪在一边，精心打理的发型乱了，额头上亮晶晶的，分不清是汗还是发胶。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潘老板，您先坐，喝口茶，消消气！”
潘子被他硬生生拖回沙发上，他没反抗，只是斜着眼，像看一个滑稽的戏子。
“坐？坐着听你放空炮吗？”潘子把手抽回来，在自己昂贵的花衬衫上嫌弃地擦了擦，“小王，我再跟你说一遍，我这人，胆小。钱就是我的胆。没个白纸黑字的东西揣兜里，我晚上睡觉都不踏实。”
酒店房间内，严景行通过微型耳机，将这场戏尽收耳底。他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像一个精准的节拍器，控制着整场演出的节奏。
王浩大口喘着气，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知道潘子这种人，认死理。常规的话术已经彻底失效，今天，要么眼睁睁看着这只史无前例的肥羊跑掉，要么，就得拿出点能让他押上身家性命的东西。
贪婪，最终战胜了理智。
“潘老板，您误会了！”王浩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扶正眼镜，试图找回一点专业经理人的体面，“我不是不敢，我是觉得，没必要。咱们这种级别的合作，讲究的是一个默契和信任。您看，直接写保本协议，这……不合规。传出去，对您我都不好。”
“我怕不好？”潘子乐了，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一个拆迁户，我怕啥？我光脚的，还能怕你穿鞋的？我就是要不合规！规矩都是给你们这种人定的，我凭什么要守你们的规矩？”
这番歪理邪说，竟让王浩一时语塞。
他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巨大的决心。“行！潘老板，既然您这么爽快，我也豁出去了！”
他坐回潘子对面，压低声音，神情变得无比郑重：“正式的保本协议，公司系统里过不了，会触发风控。但我们可以签一份‘补充协议’。”
“啥玩意儿？”潘子掏了掏耳朵，一脸“你不要骗我读书少”的表情。
“就是一份我们私下签的协议。”王浩解释道，“协议内容，我们可以写成，我，王浩，作为您的投资顾问，为您提供‘市值管理’服务。如果因为我的‘操作建议’，导致您的本金在约定时间内出现亏损，我个人，将以‘咨询费’的名义，全额补偿给您。您看，这样既能保证您的本金安全，又绕开了公司的监管，天衣无缝！”
他觉得自己这个主意简直是天才之作，既满足了潘子的要求，又用“市值管理”、“咨询费”这些专业术语打了掩护，就算将来有麻烦，也能狡辩是商业合作。
酒店里，严景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天衣无缝的陷阱，往往只需要最质朴的一句话就能捅破。
潘子的手机在口袋里轻微震动了一下，这是严景行发出的信号。
潘子接收到指令，他挠了挠头，脸上露出更加困惑的表情。“什么乱七八糟的，又是市值又是什么费的。我听不懂。我媳妇说了，外面的人跟我说我听不懂的话，就是要骗我。”
他把手一摊，光棍地说道：“小王，你就给我写一句话：我潘大富的钱，要是亏了，你王浩得赔。我只认这个。你要是写不出来，那就算了。”
说着，他从那个浮夸的鳄鱼皮手包里，摸出手机，直接打开了录音功能，明晃晃地摆在桌上。
“我媳妇说了，谈正事，得录音，免得以后扯皮。来，小王，把你刚才说的那个什么‘补充协议’，再给我讲一遍，我录下来回去让我侄子给我听听，他上过大学。”
“别别别！”王浩看到那个红色的录音按钮，魂都快吓飞了。
这要是录下来，就不是违规那么简单了，是铁证！是能把他直接送进去的铁证！
他手忙脚乱地想去关掉潘子的手机，潘子却一把将手机抢了回来，瞪着他：“干嘛？心里有鬼啊？不敢录？”
王-浩的冷汗，已经把衬衫的领口都浸湿了。他感觉自己不是在面对一个客户，而是在审讯室里，被一个经验老到的警察步步紧逼。
他彻底没招了。
“好！好！潘老板，我写！我按您说的写！”王浩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
潘子见状，却没有立刻乘胜追击。他又收到了严景行的第二条指令。
他收起手机，表情忽然变得有些狐疑，他上下打量着王浩，说道：“不对啊，小王。你这么痛快就答应了，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傻子，就逮着我一个人坑啊？”
王浩一愣：“潘老板，您这是什么话？”
“我问你，你那个什么‘VIp核心群’，里面都是些什么人？不会都是你找来的托儿吧？”潘子身体前倾，一股劣质香水混合着烟草的味道扑面而来，“你得让我看看，让我确认一下，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我这心里才踏实。万一就我一个傻子跳进去了，那不成冤大头了？”
这个要求，在王浩听来，简直是天籁之音。
他正愁怎么安抚这头暴躁的肥羊，对方居然自己给出了台阶。让他看看群，证明群里都是真实的大客户，这不仅能打消他的疑虑，更能坚定他投钱的决心！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王浩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掏出自己的手机，殷勤地解开锁，点开那个名为“国泰核心价值投资群”的微信群。
“潘老板，您看！”他把手机屏幕转向潘子，“这里面，张总是做地产的，李太是开连锁超市的，还有陈教授，是大学的退休教授……个个都是身家千万的人物！我们这个群，门槛很高的！”
潘子凑过去，眯着眼，装模作样地划拉着屏幕，嘴里“哦哦”地应着。他的手指在滑动屏幕的时候，“不经意”地按下了手机侧面的拍照快捷键。
“咔嚓”一声轻响。
王浩一惊，潘子立刻把手机揣回兜里，大大咧咧地笑道：“哎呀，不好意思，这破手机，老是误触。没事没事，我信了，看来都是实在人。”
王浩松了口气，只当是个意外。
而酒店房间内，严景行已经收到了潘子发来的照片。照片上，是那个微信群的成员列表，一个个备注清晰的头像和名字，像是一份等待被解救的人质名单。
林风父母的名字，赫然在列。
“好了，小王，别耽误时间了。”潘子拍了拍桌子，“拿纸笔来，写！写完我马上转钱！”
王-浩再无犹豫，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公司抬头的信笺纸，拿起笔，手腕却在微微颤抖。
他看着潘子那张写满“贪婪”和“愚蠢”的脸，心中一横。
富贵险中求！干了！
他深吸一口气，在纸上写下了一行字，每一个字都像是用他未来的职业生涯做赌注。
【本人王浩，兹收到潘大富先生投资款壹仟万元整，用于购买股票“金盛科技”。本人承诺，该笔投资本金安全，若有亏损，由本人全额承担。】
写完，他签上自己的名字，又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私人印章，重重地盖了上去。那一抹鲜红的印泥，像是一份用血签下的契约。
“潘老板，您看，这样可以了吧？”他将那张纸，双手递给潘子，像是在递交自己的投名状。
潘子接过来，吹了吹上面的墨迹，仔仔细细地折好，塞进自己鳄鱼皮手包的夹层里，然后满意地拍了拍。
“行！小王，你这人，能处！有事儿是真上啊！”他哈哈大笑，拿出手机，当着王浩的面，操作转账。
很快，王浩的手机收到一条银行短信。
【您尾号xxxx的账户于x月x日收入人民币10,000,000.00元。】
看着那一长串的零，王浩所有的恐惧和不安，瞬间被巨大的狂喜所淹没。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拿到天价佣金，买豪宅，开跑车，走上人生巅峰的场景。
他看着潘子，就像看着一个行走的金矿，一个可爱的财神爷。
潘子收起手机，站起身，拍了拍王浩的肩膀：“钱给你了，票你给我买好。过几天，我那几个兄弟，我带他们过来找你。你可得给我招待好了！”
“一定一定！潘老板您放心！”王浩点头哈腰，亲自把潘子送到了营业部门口，直到那辆租来的、骚包的红色跑车消失在街角，他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收敛，变成了一种阴狠和得意。
“蠢货。”他低声骂了一句，转身回到贵宾室，看着桌上的茶具，仿佛已经闻到了胜利的味道。
而另一边，跑车上，潘子摘下脖子上那条能勒死人的大金链子，长出了一口气。
“哥，搞定了。那孙子，脸都白了，最后还不是乖乖签了。”
严景行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没有丝毫波澜。
“证据只是钥匙。现在，我们才刚刚打开门。”
他看着电脑屏幕上那张签着王浩名字的协议照片，和那份受害者名单，眼中没有一丝喜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潘子，把这份名单发给老鬼，让他查清每个人的背景和联系方式。”
“然后呢？哥，我们是把证据交给警察，还是直接曝光？”
“不。”严景行关掉电脑，站到窗前，俯瞰着这座被资本和欲望包裹的城市，“警察能抓王浩，但动不了赵家。媒体曝光能让股价下跌，但救不了林潇潇，也拿不回那些老人的养老金。”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冰冷。
“他们不是喜欢建群，把散户当猪一样圈养吗？”
“那我就建个新群，把这些待宰的猪，变成一群饿疯了的狼。”
“我要让王浩，亲手把他背后的赵家，撕成碎片。”
ps：严景行打算如何利用这份名单，将一群绝望的散户，变成能反噬庄家的“狼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