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子的大脑宕机了。
他看着严景行脸上那抹混合着疯狂与冷静的诡异笑容，感觉自己好像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人。
“哥，你……你别吓我。”潘子往后缩了缩，车厢里的空间本就狭小，他感觉连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你的意思是……我们不仅要接这趟活，还要在上面加料？”
“加料？”严景行重复着这个词，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不，潘子。我们不是厨子，我们是铁匠。赵世安给了我们一块烧红的铁和一把锤子，他想让我们打一把捅向林学长的匕首。但我们，要把它锻造成一把回旋镖。”
回旋镖。
这个词让潘子打了个冷战。他终于明白，严景行不是在说胡话，他是真的打算在两头猛虎的血盆大口之间，玩一出惊天动地的杂耍。
“我们去哪儿？这玩意儿……怎么‘锻’？”潘子压低声音，他现在看那个小礼品盒，就像在看一颗定时炸弹。
“去一个能让鬼魂开口说话的地方。”严景行发动了汽车。
半小时后，黑色轿车停在了京城大学老校区附近的一条小巷里。这里遍布着各种修理手机、电脑、游戏机的店铺，招牌五花八门，电线像蜘蛛网一样缠绕在老旧的楼宇之间。
严景行带着潘子，走进了一家名为“极客天堂”的店铺。店主是个戴着厚厚眼镜的年轻人，正埋头用电烙铁焊接着一块主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松香和灰尘混合的味道。
“修手机？”店主头也没抬。
严景行将一个信封推到他面前。店主停下手中的活，狐疑地拿起信封捏了捏，眼神变了。
“后院的屋子，两个小时。”严景行言简意赅。
“规矩懂吧？里面东西别乱动，出来的时候把门锁好。”店主收起信封，重新拿起了电烙铁，仿佛他们从未出现过。
后院的小屋更像个电子垃圾场，堆满了各种被拆解的电脑配件和叫不出名字的仪器。潘子一进去就差点被一个废弃的机箱绊倒，他紧张地环顾四周：“哥，这地方……靠谱吗？”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严景行没有理会他，而是径直走到一张落满灰尘的工作台前。他打开了那个礼品盒，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窃听器和定位仪取了出来。
潘子凑过去，大气都不敢出。他以为严景行会拿出什么螺丝刀、万用表之类的工具，准备大卸八块。
然而，严景行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两个比指甲盖还小的东西，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潘子愣住了。这是干什么？做法吗？
他当然不知道，在严景行闭上眼的瞬间，他的“记忆宫殿”已经进入了全速运转的状态。那枚小小的窃听器，在他的脑海中被瞬间分解成无数个三维立体的虚拟零件，它的电路图、信号发射频率、数据加密方式、甚至电池的功耗曲线，都化作了奔流不息的数据瀑布。
它不是一个简单的拾音器。
严景行“看”到，这东西每隔十分钟会向一个加密的卫星频道发送一次心跳信号，用来确认自身是否在线。而音频数据，则是在接收到特定指令后，才会进行实时传输。赵世安，足够谨慎。
最关键的是，严景行发现了一个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后门协议。那像是在一条奔腾的数据大河中，隐藏着的一条细不可闻的涓涓细流。这或许是设备制造商留下的调试接口，但现在，它成了严景行唯一的机会。
他要做的，不是去堵住那条大河，而是要控制那条细流。他要通过这个后门，给这台机器下达一个新的“底层指令”。
“潘子。”严景行忽然开口。
“啊？在！”潘子吓了一跳。
“我们需要一段‘背景音’。”严景行睁开眼，眼神清亮得可怕，“一段听起来绝对真实，但内容完全虚假的对话。你来扮演林学长。”
“我？”潘子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荒唐，“哥，你没搞错吧？我这嗓子，跟鸭子叫似的，能模仿那个小白脸？”
“不需要模仿声音。”严景行摇了摇头，“我可以用软件进行处理。我需要的是语气，那种自负、贪婪，又带着一丝对合作伙伴不屑的语气。”
潘子懵了，这要求也太高了。
严景行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上面已经写好了几句台词。
“‘赵老四还是太保守了，新能源这块大蛋糕，他还想跟魏胖子平分？等我的AI模型建好，整个盘子都是我的！’，念这句，想象你刚赢了三百万，正跟小弟吹牛。”
潘-子看着那句台词，嘴角抽搐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捏着嗓子，用一种自以为很“精英”的腔调念道：“赵老四……咳咳……还是太保守了……”
“不对。”严景行皱眉，“要狂，要目中无人。”
“哥，这太难为我了……”
“想象一下，你就是那个‘龙虎山传人’，刚把‘天狼星’耍得团团转，你现在就是网络上的神。”
潘子眼睛一亮，这个代入感强！他立刻挺直了腰板，气沉丹田，用一种睥睨天下的语气说道：“赵老四？哼，老东西罢了！眼光不行！等本天师的‘诛神大阵’一成，别说新能源，整个金融界都得看我脸色！”
“……过了。”严景行揉了揉太阳穴，“收一点，别用‘本天师’。”
在严景行的反复调教和潘子那灾难性的表演天赋折磨下，他们花了半个多小时，总算录下了一段勉强可用的音频。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锻刀”。
严景行将窃听器连接到一台经过改装的旧电脑上，双手在键盘上化作了一片残影。潘子在旁边看着，只觉得眼花缭乱。他看不懂屏幕上那些飞速滚动的代码，但他能看到严景行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极度专注、仿佛要将灵魂都燃烧起来的气势。
严景行正在做一件疯狂的事。他在通过那个微弱的后门，将潘子录下的那段“垃圾音频”，进行切割、编码，然后像病毒一样，植入到窃听器的底层缓存区。
同时，他编写了一个触发程序。
这个程序的效果是：当窃听器正常工作时，它会忠实地传递周围的声音。但是，一旦它连续十分钟没有拾取到任何有效的人声交谈，比如在空无一人的车里，或者安静的办公室里，这个程序就会被激活。它会自动播放那段被植入的“虚假对话”，然后将这段音频伪装成“实时信号”，发送给赵世安。
它成了一把双刃剑。
它既能完成赵世安交代的任务，又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神不知鬼不觉地捅出致命的一刀。
“好了。”
当严景行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键时，他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靠在了椅背上，脸色苍白。
潘子紧张地问：“哥，这就……成了？”
严景行点了点头，他拿起那枚窃听器，它看起来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安静、冰冷。
“它现在成了一个‘谎言发生器’。”严景行沙哑地说，“在林学长不说话的时候，它会替他‘开口说话’，专门说给赵世安听。”
潘子倒吸一口凉气，他看着那枚小东西，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恐惧。这已经不是普通的电子元件了，这是一个魔鬼的造物。
就在这时，严景行口袋里的那部属于“王凯”的手机，突兀地震动了一下。
屏幕亮起，是一条短信，来自一个未知号码。
短信内容很短，只有一句话。
“魏先生问，鱼饵放好了吗？”
潘子看到那句话，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不是催促，这是警告。是一条来自深渊的锁链，在提醒他们，无论怎么折腾，他们的脖子，依然被套在绞索里。
严景行看着那条短信，眼神却异常平静。他将那枚“锻造”好的窃听器，连同定位仪，小心翼翼地放回了那个精致的礼品盒。
他关上盒盖，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鱼饵，当然要放好。”严景行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而且，要放在一条最饥饿的鲨鱼嘴边。”
他站起身，将那台改装电脑里的所有操作痕迹，清理得干干净净。
“走，我们去送一份大礼。”
ps：当谎言被精心包装成真相，它会比真相更具杀伤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