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载广播的声音还在园区上空回荡，那句“究竟是远见，还是——”悬在半空，像一根绷紧的弦。
叶尘没有动。他站在主席台中央，目光直直落在那辆黑色轿车上。车窗缓缓升起，遮住了那只戴着白手套的手。引擎声轻响，车辆调头驶离，尾气在阳光下泛出淡淡灰影。
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平板，指尖滑动，调出系统界面。“情报洞察术，目标锁定三分钟前广播信号源，身份溯源。”他默念指令，消耗三百积分。
几秒后，信息浮现：信号来自移动式便携发射设备，注册地址为空壳公司，资金链追溯至城南两家地产集团。幕后推手清晰可辨——不愿科技用地落地，想保住商业开发计划的老牌利益方。
苏婉儿快步走来，手里捏着刚收到的紧急通报。“市政厅外聚集了三十多名工人代表，说是来‘讨个说法’。他们举着标语，要求暂停高新技术倾斜政策。”
叶尘合上平板，声音平稳：“把话筒给我。”
工作人员递上无线麦克风。他深吸一口气，重新走上台前，面对尚未散去的人群。
“刚才那位专家说得没错，我们确实在赌。”他开口，语气不急不缓，“但我们赌的不是虚幻未来，而是这座城市的出路。过去五年，隆盛的传统制造业产值年均下滑百分之六点三，订单流失，技术停滞。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十年后，这些工厂还能剩下多少？”
台下有人皱眉，也有人点头。
“我不否认新兴产业会带来冲击。”他继续说，“但冲击不等于淘汰。我们可以让机器替人搬运重物，也能让人学会操控机器；可以让算法优化生产流程，也能让老师傅的经验变成数据模型传承下去。”
他顿了顿，看向人群中的年轻面孔：“下周起，科技创新园区将开启公众开放周。欢迎所有人来参观、体验、提问。我们设立专线电话，接受质疑，回应关切。真相不该被掩盖，更不该由一辆车里的声音定义。”
掌声零星响起，夹杂着议论声。
林悦从侧门跑进来，脸色微变。“住建局那边刚传消息，原本支持园区建设的几位科长突然集体请假，审批流程卡住了。”
叶尘点头，没显意外。他知道，这不只是舆论战，更是权力网中的暗流涌动。
回到办公室已是下午三点。窗外阴云渐聚，城市轮廓模糊起来。他坐在桌前，打开系统再次调取“城市人才分布图”，同时让苏婉儿把近期民调数据调出来。
“超过六成传统产业从业者担心失业。”苏婉儿翻着报告，“尤其是装配线工人、物流司机和维修技工。他们觉得转型太快，没人管他们的出路。”
叶尘盯着屏幕上的热力图，标记出受影响最严重的三个区域。他又启动技能强化库，短暂激活“危机分析模块”，脑中迅速梳理出产业震荡路径：自动化替代低端岗位→收入下降引发消费萎缩→连带影响服务业→社会稳定性承压。
“不能只讲效率，忘了温度。”他说，“我们要做的不是取代谁，是帮他们转身。”
他转向苏婉儿：“联系林悦，请她帮忙组织一次非正式座谈。找几位基层代表，匿名参加，聊聊他们真正怕什么，想要什么。”
苏婉儿记下要点，犹豫片刻问道：“如果他们提出停止科技投入呢？”
“那就听。”叶尘答得干脆，“反对声里藏着改进的方向。我们不怕提条件，怕的是没人说话。”
傍晚七点，林悦发来消息：已联络五位不同行业的基层从业者，约定明早九点在文化中心附属会议室见面，采用闭门圆桌形式，不录音、不记录姓名。
叶尘回复“收到”后，靠在椅背上闭目思索。桌上摊开的是《新兴产业带动传统产业转型可行性报告》初稿，其中列出几条核心路径：智能改造传统产线、AI辅助技能培训平台、政府补贴企业雇佣转型员工、建立跨行业人才流通机制。
手机震动。来电显示是苏铭。
“你现在很热闹。”苏铭的声音低沉，“外面有人说你拿苏家资源给自己铺路，还有人说你在搞政绩工程。”
“我知道。”叶尘平静回应。
“我建议你缓一缓。”苏铭语气放缓，“二期规划先放一放，等风头过去。稳定最重要。”
“爸，”叶尘第一次在公务通话中用了这个称呼，“如果每次变革都因为怕乱而停下，那隆盛永远只能守着旧摊子过日子。我不是要推倒重来，是要让老树发新芽。”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你说怎么才算发新芽？”苏铭问。
“当一个修了二十年机床的师傅，能靠着积累的数据成为智能制造顾问；当一个跑货运十年的司机，能在智慧物流系统里当调度培训师——那就是新芽。”叶尘说着，站起身走到窗边，“我们不抛弃任何人，只是不能再让所有人原地踏步。”
苏铭没再反驳，只说了句“你想清楚就行”，便挂了电话。
夜色彻底笼罩城市。办公楼多数楼层已熄灯，唯有这一层还亮着。
苏婉儿进来送最后一份资料，看见叶尘正用红笔在图纸上勾画一条连接线——从科技园区延伸出去，穿过老工业区，标注着“技能转化通道”。
“你一直没吃晚饭。”她轻声说。
“不饿。”他抬头看了她一眼，“你先回去吧，明天还有座谈。”
她没走，反而拉过椅子坐下。“你知道最难的不是技术，也不是资金，是什么吗？”
“是什么？”
“信任。”她说，“人们不信改变能落到自己头上。他们见过太多口号，最后只剩空壳。”
叶尘放下笔，望着窗外远处一片灯火稀疏的老厂区。“所以这次，我们不说大话。我们做一件小事，再做一件，直到他们愿意相信。”
凌晨一点，办公室只剩他一人。文件堆满桌面，报告草稿写了十几页。他揉了揉太阳穴，喝了口凉透的茶水，重新翻开那份转型方案。
林悦发来一条微信：
“刚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短信，写着‘别插手不该碰的事’。我没回，也没删，截图存好了。”
他盯着那句话看了两秒，回了个“注意安全”，然后打开物品兑换阁，用剩余积分兑换了一支便携式信号追踪器，设定明日随身携带。
天边微光初现时，他靠在沙发上闭眼小憩。手中仍攥着那份报告，纸角已被手指磨得起毛。
楼下传来清洁工推车的声音，电梯间灯光忽明忽暗。
他忽然睁开眼，坐直身子，拿起笔在最后一页补上一行字：
“所有转型路径必须包含兜底机制——无法适应新技术者，由政府提供基础保障岗位过渡。”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声响。
窗外，第一缕晨光照进房间，落在桌角那份尚未命名的文件封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