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台的光在墙面缓缓熄灭,最后一条加密信道确认断开。七道模糊的影像从屏幕上逐一消失,只留下空气中尚未散尽的低频电流声。叶尘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他的手指从确认键上收回,落在腰侧的战术匕首柄上,指节微微发白。
密室的灯重新亮起,比刚才低了几度,像是为某种仪式预留的光线。他转身,目光扫过空荡的房间——七张金属椅仍保持着刚刚结束会议时的姿态,有的微微前倾,有的向后靠去,仿佛还残留着主人的情绪。
他没有坐下。
“你们以为,我们是在执行一次任务?”
声音不高,却像刀锋划过铁板,瞬间撕裂了寂静。七名特工尚未完全撤离,通讯终端仍处于待机状态,他的声音通过残留信道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没有人回应。
“黑渊在过去三年里,摧毁了你们七个人背后的一切。”他走向中央控制台,手掌按下系统接入键。屏幕亮起,一组组数据自动调出——爆炸现场的残骸编号、被焚毁据点的坐标、失踪人员的最后定位记录,一一浮现。
“林氏安全组副主管,死于港口货轮自爆,你弟弟是唯一目击者,三天后溺亡在排水渠。”他看向左侧屏幕,“你们觉得那是意外?”
画面切换。一座边境哨站的监控回放出现在中央——火光冲天,建筑坍塌前一秒,一个孩子被推入地下通道,身后是持枪逼近的黑衣人。
“陈氏情报网在西北的最后一个节点,覆灭当晚,有家属失踪。你花了十一个月找到她,只带回一枚染血的发卡。”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像重锤砸在每人心头。
屏幕熄灭。
他摘下黑色战术手套,一件件脱去外层作战服,直到露出左臂上那道横贯肘部的旧伤。疤痕扭曲,像是被高温金属灼穿后愈合的痕迹。
“我在南境执行撤离任务时,被他们用活体实验体围困七小时。”他抬起眼,“我的队员一个接一个倒下,临死前还在喊代号。没人知道他们的名字,墓碑上只刻着编号。”
他停顿片刻,拿起匕首,刀刃在右臂外侧划下一道深痕。血珠迅速涌出,顺着小臂滑落,在地面砸出七点暗红。
“明天凌晨四点十七分,我们不是去破防、不是去窃密。”他盯着那滩血,“我们是去告诉他们——被你们踩进泥里的,还能站起来。”
静。
一名特工缓缓站起,是来自东区地下网的联络人。他一句话没说,抽出随身短刀,在掌心横向一划,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他将刀插回靴侧,原地坐下,目光直视前方。
第二人起身,是曾隶属于军情外围的狙击手。他撕开衣袖,露出手腕内侧一道陈年烙印——“K-7”字样已被磨平,只剩皮肉翻卷的痕迹。他用匕首尖在上面重新刻了一遍,更深,更狠。
第三人、第四人……
直到最后,那位始终沉默的境外代表缓缓摘下遮蔽面部的战术面罩。他年近四十,右耳缺了一角,是早年爆炸留下的伤。
“我们不是你的士兵。”他低声说,声音不再经过混淆处理,带着沙哑的北地口音。
他站起身,走到控制台前,将手掌按在叶尘滴血的位置。血与血混在一起,顺着金属台面边缘缓缓流下。
“但我们记得那些名字。”他抬头,直视叶尘的眼睛,“我妹妹叫周岚,死在去年三月十七号,凌晨四点二十一分。她在数据站值班,直到最后一秒还在上传加密日志。”
他顿了顿。
“我来,不是为了任务。”
“我来,是为了让她死得有意义。”
叶尘没有说话。他抬起未受伤的手,将匕首横举胸前,刀刃朝外。
“若有人倒下,我必背其尸而归。”他的声音低沉,却穿透整个空间,“若我先死,望诸君踏我尸而前行。”
第七名特工终于起身。他是最年轻的一个,来自已被解散的民间反恐小组。他没有武器,只从怀中掏出一枚锈迹斑斑的警徽——那是他父亲的遗物,也是他唯一带在身上的东西。
他咬破指尖,将血涂在警徽背面,然后轻轻放在控制台上。
“我爸死的时候,没人收尸。”他声音很轻,却清晰可闻,“他说,只要还有人肯往前走,警察就还没输。”
叶尘看着那枚警徽,缓缓将匕首收回鞘中。
他重新穿上作战服,拉上领口,扣紧每一粒纽扣。然后,他走向房间尽头的一面墙。那里挂着一幅隆盛城地下管网图,c7支线被标成醒目的红色,终点直指b-7通道。
他取出一支红色记号笔,在图上画了一条新线——不是原计划的渗透路径,而是从c点斜切至东侧设备通道的捷径。
“这不是计划的一部分。”他说。
“这是补救。”
他放下笔,转身面对众人。
“如果明天有人提前进入指挥室,能在内部打开东侧门锁,我们就能节省至少四十七秒。”他目光扫过每一个人,“谁愿意走这条路?”
无人应答。
不是退缩,而是权衡——那条路意味着单人深入敌后,一旦暴露,无援无退。
三秒后,境外代表开口:“我有临时通行卡的复制模版,是从上次任务中带出来的。”
他从战术背心里取出一张薄如纸片的金属卡,边缘已有磨损。
“但我进去后,你们必须在四分三十秒内抵达接应点。”他盯着叶尘,“否则,我就只能引爆炸药,和他们同归于尽。”
叶尘点头。
“我会在四分二十九秒出现在门后。”
“你保证?”
“我以血誓。”
对方沉默片刻,将卡放在控制台上。
叶尘走过去,拿起那张卡。金属冰冷,表面映出他脸的轮廓。他没有看,而是将其夹进左胸内袋,紧贴心脏位置。
他最后环视一圈。
“我们不是为了胜利而战。”他说,“我们是为了让那些被抹去的人,重新被人提起。”
他走向出口,脚步沉稳。
身后,七道身影陆续站起,整理装备,检查武器。没有人再说话,但空气已不再冰冷。
血迹在地面未干,像七颗星,连成一线。
叶尘的手搭上门把,停下。
“记住,”他背对着他们,声音低沉,“明天凌晨四点十七分,不是开始。”
“是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