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碗烈酒下肚,马库斯的皮肤上泛起了明显的红晕,眼神也比平时朦胧了些,但腰杆依旧挺得笔直。
卢卡斯恰到好处地又给他满上,并引导着话题。
他们聊起了过去。
聊卢卡斯当年在训练场如何调皮捣蛋,如何想尽办法逃避枯燥的基础练习,又如何被马库斯揍得哭爹喊娘,最后却还是在马库斯的鞭策下打下了坚实的底子。
聊马库斯记忆中其他一些有天赋或特别顽劣的学生,聊西部领地这几百年来的风云变幻,聊一些早已逝去的旧人和趣事。
酒越喝越多,话也越来越密。
隔间里充满了浓烈的酒气和男人低沉而略带沙哑的交谈声。
不知不觉,话题又绕回了艾尔身上。
“……那小子,倔得很。”
马库斯端着酒碗,眼神有些飘忽,像是陷入了回忆,“刚来的时候,瘦得跟竹竿似的,那点力气,在我眼里跟挠痒痒差不多。但他不怕死,真的不怕。明知道打不过,还是一次次扑上来,眼神里的恨意,像是要把我,把整个夜影城都烧成灰。”
卢卡斯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什么手段都用过。”马库斯的声音带着醉意,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或许是感慨?“但他就像块最硬的顽铁,怎么捶打都不服软。有时候我都觉得,再打下去,他可能真就碎了……”
他顿了顿,仰头又喝了一大口酒,酒液顺着嘴角流下一些,他也毫不在意。
“可他没碎。”马库斯的语气里,带上了一种连他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的、极其微弱的……类似骄傲的东西?“他撑过来了。”
他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
说艾尔训练起来多么拼命,有时受伤了也不吭声,直到伤势恶化被马库斯发现,强行押去治疗。
说艾尔在学习新技巧时那种可怕的专注和领悟力,往往演示一遍就能掌握精髓,甚至举一反三。
说艾尔偶尔会因为瑟尔特一句模棱两可的“赞许”(在马库斯看来那根本算不上赞许),而默默加练到深夜。
说艾尔对除了瑟尔特和极少数人(比如北境那个莱恩小子)之外的所有存在,都保持着一种近乎绝对的、冰冷的距离感。
说艾尔虽然强大,但某些方面却单纯得像张白纸,对人情世故、世俗享乐一窍不通,脑子里除了变强、任务和瑟尔特,似乎就装不下别的。
马库斯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酒精让他的表达有些混乱,但情感却更为直白:“你知道吗,卢卡斯……教学生,就像锻剑。你烧它,锤它,淬它……过程很痛苦,对双方都是。但当你真的看到剑胚在你手里,逐渐显露出锋芒,展现出独一无二的‘脊线’……那种感觉……”
卢卡斯默默地听着,看着眼前这个一向以铁石心肠着称的老教官,在酒精的作用下,流露出从未在外人面前展现过的、对那个黑发少年复杂而深沉的情感。
那不仅仅是教官对学生的认可,更像是一种……看着一件由自己亲手参与锻造、倾注了无数心血、最终成型却变得无比陌生的兵器时,所产生的、混合着骄傲、无奈、甚至是一丝隐晦担忧的复杂心绪。
马库斯,是真的很在意艾尔。
卢卡斯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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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彻底笼罩了训练场,隔间里没有点灯,只有窗外稀疏的星光和远处城堡零星的灯火透进来一点微光。
两个酒坛已经空了一个,另一个也所剩无几。
马库斯显然已经醉得不轻,眼神迷离,说话也有些含糊不清,大部分时间都在重复地念叨着艾尔训练中的一些琐事,或者抱怨现在的新兵素质如何差劲。
马库斯摇晃着站起身,高大的身躯有些踉跄,卢卡斯连忙上前扶了他一把。
“行了……臭小子,酒……酒喝完了,该……该滚蛋了。”马库斯大着舌头说道,拍了拍卢卡斯的肩膀,力道不小。
卢卡斯扶稳他,看着这位曾经教导过自己、如今已为夜影城奉献了四百年的老教官,心中感慨万千。
他看到了马库斯的疲惫,看到了他对艾尔那份深藏的在意,也看到了他选择留在这里的某种……归属感。
“教官,”卢卡斯收敛了平日玩世不恭的笑容,语气认真地说道,“训练……别太拼命了,您的肩膀……”
马库斯摆了摆手,打断了他:“啰嗦……老子心里有数。”
他推开卢卡斯的手,试图自己站稳,虽然依旧有些摇晃,“你……你小子,也别光顾着在外面花天酒地……银辉家的剑,别……别生锈了。”
“是,教官。”卢卡斯笑了笑,后退一步,郑重地向马库斯行了一个血族军队中下属对上级的告别礼。
马库斯看着他,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缓和,他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迈着有些虚浮却依旧坚定的步伐,朝着教官住所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
银色的月光将他孤单却挺拔的背影拉得很长。
卢卡斯站在原地,直到马库斯的身影消失在城堡建筑的阴影中,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保重。”
他低头看了看脚边两个空了的酒囊,空气中还残留着“月光血酿”的芬芳,以及方才那场酣畅淋漓的对话所带来的余温。
他抬头望向训练场,那里空无一人。
但卢卡斯的眼前,却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黑发少年拼命训练的身影,以及马库斯教官站在场边,那严厉注视下深藏的、不为人知的关切与骄傲。
“最锋利的剑……吗?”卢卡斯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意。
他转身,墨绿色的身影也悄然融入了夜影城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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