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世俗的一切都无法再引起他丝毫兴趣时,瑟尔特将目光投向了更黑暗、更禁忌的领域——上古禁术。
夜影城堡的最深处,有一间连长老会成员都无权知晓的密室。里面收藏着血族乃至更古老种族失传的秘典,记载着足以令世界倾覆的可怕知识。
瑟尔特沉浸其中。
他用罪大恶极者的灵魂作为燃料,用月光照不到的稀有矿物绘制法阵,甚至用自己的血液作为媒介,尝试沟通那些存在于时空缝隙或更深邃之地的不可名状之物。
有一次,他成功召唤了一个来自深渊边缘的投影。
那存在仅仅是显现,就让密室内的空间发生了扭曲,墙壁上渗出黑色的粘液,低语声直接响彻灵魂,足以让任何心智不够坚定的生物瞬间疯狂。
瑟尔特却只是平静地审视着它。那扭曲的、无法用常理理解的形态,那充满亵渎与混乱的低语,确实带来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新奇感。就像看到一个完全不同体系的玩具。
但很快,新奇感褪去。
他发现这个所谓的高维存在,其本质依旧是贪婪的、渴望吞噬的,与它眼中“低等”的生物并无根本区别,只是形式更加怪异而已。
“回去吧。”他对着那团不断蠕动变形的阴影摆了摆手,语气甚至带着一丝失望,“你的把戏,并不比议会里那些老家伙的有趣多少。”
他挥手驱散了法阵,那存在发出不甘的尖啸后消失无踪,只留下密室里浓郁的硫磺味和精神污染。瑟尔特独自站在废墟般的密室中,感受着比召唤前更深的空洞。
连禁忌都无法带来刺激。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是值得期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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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百无聊赖的夜晚。
城堡里正在举行一场奢华的晚宴,庆祝某个连瑟尔特自己都记不清名目的节日。水晶灯摇曳,酒杯碰撞,衣香鬓影,谄媚的笑容与空洞的祝酒词交织成一片虚假的繁荣。
瑟尔特坐在主位,唇角挂着完美的微笑,应对得体,但琥珀色的眼底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他像一具精美的人偶,执行着名为“夜影领主”的程序。
周围的喧嚣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
他品尝着杯中最珍贵的血酿,却感觉像是在吞咽灰烬。一位以美貌和大胆着称的女伯爵试图依偎过来,指尖暧昧地划过他的手背,他却连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
厌倦。
无孔不入的、令人窒息的厌倦。
他悄然离席,屏退所有侍从,独自来到城堡西侧无人使用的露台。
暴雨即将来临,狂风卷起他银色的长发,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土腥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从遥远贫民区飘来的血腥气。
他本该感到厌恶。但此刻,那真实而粗粝的气息,却比宴会厅里昂贵的香料更让他觉得……清醒。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异常的气息,乘着风,穿透了漫长的距离,精准地被他捕捉到。
那不是普通人类血液的甜腻,也非血族的力量波动,更非魔法的痕迹。
那是一种……极其纯粹的、强烈的“痛苦”的味道。并非源于恐惧或绝望,而是混合着一种倔强的、不肯低头的生命力,像漆黑如墨的夜空中突然迸发出一颗微小却异常明亮的星辰。
瑟尔特微微眯起了眼睛,琥珀色的瞳孔在夜色中收缩,如同嗅到了异常气味的猛兽。
五百年来,死水般的心湖,竟因这一丝微不足道的气息,产生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
纯粹出于一种近乎本能的好奇,他身影微动,化作一道难以捕捉的银色流光,悄无声息地掠下城堡高墙,向着贫民区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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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冰冷而粘稠,如同天空泼下的脏水,无情地冲刷着贫民区扭曲的街巷。
这里的空气是活的,弥漫着腐烂食物、未经处理的秽物、廉价劣质酒精和绝望气息混合成的浓重恶臭。雨水非但没能净化,反而像一把勺子搅动了沉积已久的疮,让更深层、更不堪的腐败翻涌上来。
低矮歪斜的木板屋挤作一团,仿佛随时会在雨水的浸泡下坍塌,窗洞大多用破布或木板堵着,偶尔有几双麻木或警惕的眼睛在缝隙后一闪而过。
瑟尔特·夜影静立于一处几乎要塌陷的屋顶阴影之下。
雨水在他周身几寸外便仿佛遇到了无形的屏障,自动滑落,未能沾染他一丝一毫。
他那身昂贵的墨黑色长袍在污浊的空气里依旧保持着绝对的洁净与挺括,银白色的长发如同冻结的月光,与周遭的破败肮脏格格不入。他琥珀色的瞳孔冷漠地扫过泥泞的街道、堆积的垃圾和鼠辈窸翠窜过的角落,如同神只俯视蚁穴,不带丝毫情感。
他的目光穿透重重雨幕,精准地锁定了巷弄最深处。
一个身影正踉跄地奔跑。
那是一个人类少年,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身形单薄得可怜。
破烂的粗麻布衣服完全被雨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嶙峋的骨骼轮廓,更显得他脆弱不堪。黑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额头和脸颊上,泥水不断从发梢滴落。他裸露在外的胳膊和小腿上布满了新旧交错的伤痕——有些是鞭痕,有些是擦伤,还有些像是被人踢打出的青紫。
但他似乎完全感觉不到寒冷和疼痛。
他的怀里死死抱着几株被泥水玷污得几乎看不出原样的草药,像是抱着什么绝世珍宝。
他的呼吸急促而紊乱,在冰冷的空气中呵出白雾,每一次吸气都显得无艰难,仿佛肺部被什么东西攥紧了。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蓝色眼眸啊。
即便隔着雨幕和昏暗的光线,瑟尔特也能清晰地看到那里面燃烧着的火焰一一并非愤怒,而是一种近乎偏执的焦急与一种绝不认输的坚定。痛苦和绝望如同阴影般缠绕着他,却始终无法吞噬那瞳仁深处迸发出的生命强光。
那光芒如此纯粹,如此强烈,与周围死气沉沉的污秽环境形成了惊心动魄的对比。
瑟尔特完美无缺的冰冷面容上,极细微地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