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地下二层的旧藏书室，如同一个被时光遗忘的肺叶，呼吸间都带着陈年羊皮纸、干燥霉菌以及某种古老木材腐朽的混合气息。
光线极其昏暗，仅有几盏镶嵌在墙壁上的、由劣质血晶驱动的长明灯，散发着奄奄一息的昏黄光晕，勉强驱散一小片区域的黑暗。
艾尔·夜刃已经在这里待了超过三个小时。
他像一道沉默的阴影，穿行在高大得几乎要触及穹顶、却又布满灰尘与蛛网的书架之间。
指尖拂过一排排书脊，触感或粗糙，或光滑，或冰冷，或温热（某些附魔典籍会残留微弱的能量）。
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在他动作带起的气流中狂乱舞动，如同被惊扰的微型幽灵。
根据薇薇安提供的模糊线索——“暮星家族流落”、“孤本”、“符文图解”、“深色皮质封面，可能有金属包角”——他如同大海捞针般搜寻着。
这项工作极其枯燥且耗费心力，许多书籍因为年代久远，封面破损，字迹模糊，甚至有些危险的禁书还会在触碰时释放出微弱的精神干扰或诅咒残留。
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冰蓝色的眼眸在昏暗中显得格外专注，如同两盏不会熄灭的寒灯。
只有偶尔因为吸入过多尘埃而引发的、被他极力压抑的轻微咳嗽，以及额角渗出、与灰尘混合形成细小污迹的汗珠，显示出这项任务的艰辛。
他一层层地排查，从记载着西部领地古老传说的区域，到堆放东部毒物图谱的角落，再到几乎被完全遗忘的、关于南部沙漠失落文明的残卷堆……最终，在一个最靠里、几乎被一个倒塌书架完全挡住视线的角落里，他发现了目标。
那本书被塞在书架与墙壁的缝隙深处，极其隐蔽。
封面是深得近乎黑色的墨绿皮质，边缘确实有早已失去光泽的暗银色金属包角，但已经氧化发黑，且有些许变形。
书脊上没有标题，只有几个几乎被磨平的、属于暮星家族霜花徽记的凹痕。他小心地将它抽出来，动作轻柔，避免让这本本就脆弱的古籍进一步受损。
书籍入手沉重，带着岁月的沉淀感。
他轻轻吹开封面上的积尘，露出下方模糊的烫金标题——《北境古代符文图解》。
翻开几页，里面是精细手绘的、各种复杂而古老的符文图案，旁边配有晦涩的北境古语注解，纸张泛黄发脆，但保存得相对完整。
就是它了。
艾尔合上书，小心地用手臂内侧相对干净的衣物擦拭掉封面残留的灰尘，然后将它妥善地塞入自己特制的、内衬柔软的训练服内侧。
完成这一切，他才微微松了口气，转身离开了这片被遗忘的知识坟墓。
——————
当他带着那本来之不易的孤本，再次踏入训练场时，午后的阳光正透过高窗，在布满剑痕的地面上投下几道斜长的、明亮的光斑。
薇薇安长老依旧慵懒地窝在她那舒适的雕花扶手椅中，似乎连姿势都没怎么变过。手边小几上的花草茶换了一壶新的，散发着淡淡的宁神花香。
她正漫不经心地翻看着一本时装图册，直到眼角的余光瞥见艾尔的身影，才懒洋洋地抬起眼皮。
“哦？回来了？”她的目光瞬间锁定在艾尔那因塞了东西而略显鼓囊的胸前，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期待的光芒，“看来……有所收获？”
艾尔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走到她面前。他从怀中取出那本用一块干净软布包裹着的古籍，递了过去。
动作间，不可避免地带起了一些沾在他头发和肩上的细小灰尘。
薇薇安眼睛一亮，立刻放下手中的图册，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接过那本《北境古代符文图解》。
她仔细检查着封面、书脊，又小心翼翼地翻开几页，确认正是她想要的东西，而且保存状态比她预期的还要好一些。
“不错，不错！”她脸上绽开满意的笑容，指尖爱惜地抚过那些古老的符文图案，“效率很高嘛，小家伙。看来为了听故事，还是很卖力的。”
她将书珍重地放在膝上，然后抬起眼，看着站在面前、依旧沉默但眼神明显带着询问意味的艾尔，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意味深长。
“那么，作为奖励……”她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始她今日份的、“关于瑟尔特不为人知的一面”的八卦时间——
“看来你们相处得……很融洽。”
一个冰冷、平静、毫无预兆响起的声音，如同极地的寒风瞬间席卷了整个训练场，冻结了所有的声音与空气。
薇薇安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如同面具般凝固在脸上。
她膝上的那本古籍，差点因为她受惊而微微颤抖的手滑落下去。
艾尔更是浑身猛地一僵，脊背瞬间绷得笔直，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住。
他甚至没有回头，仅仅凭借那独一无二的、深入骨髓的威压和声音，就知道是谁来了。
瑟尔特·夜影，不知何时，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训练场的入口处。
他依旧是一身墨色的常服，银发一丝不苟地垂落，俊美无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缓缓扫过场内的两人，最后落在了薇薇安膝头那本明显刚被取出、还带着地下藏书室特有尘土的书籍上。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