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长老悬浮于祭坛之上,古老的祷文如同无形的锁链,将周遭的幽冥之气强行攫取、压缩,再以祭坛为心脏,澎湃地搏动开来。那股力量是如此精纯而霸道,以至于连空间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光线在其周围扭曲、坍缩,仿佛整个世界都要被拖入那片永恒的幽暗。
顾清弦只觉得自己的魂魄都在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纯粹的“死”之法则同化、剥离。他死死咬着牙,将几乎要逸出喉咙的闷哼压了回去,全部的灵力都用来构筑脆弱的防线,护住自己和怀里快要吓晕过去的小灯泡。
然而,处于这风暴最边缘,本该承受最大压力的沈跳跳,却呈现出一种截然不同的状态。
起初,她只是觉得周围越来越“吵”。那些被强行汇聚的幽冥之气,在她感知里不像威严的力量,反倒像是一大群被强行塞进一个罐子里的、叽叽喳喳的吵闹精灵。她有些不耐烦地捂了捂耳朵,但这并不能阻挡那源自灵魂层面的“噪音”。
紧接着,一种奇异的“饱腹感”从她身体深处传来。就好像……好像被迫闻着一大桌自己并不太饿,但香气却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的盛宴。那精纯的幽冥之气,对她而言,并非压迫,而是一种过于“浓郁”的补品。
黑袍长老的祷文吟诵到了最关键处,祭坛的幽蓝火焰冲天而起,化作一道连接天地的巨大光柱!也就在这一刹那,沈跳跳体内那一直懒洋洋沉睡着的、属于幽冥圣女的本源血脉,像是终于被隔壁过于喧闹的派对吵醒的邻居,带着一丝被打扰的清梦的起床气,被动地、无意识地,荡漾开了一丝涟漪。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没有光芒万丈的异象。
甚至不如阿莽打嗝冒出的火星显眼。
只是以她为中心,一道无形无质、却仿佛能抚平一切躁动的“静寂”波纹,如同水面的涟漪般,极轻、极淡地扩散开来。波纹所过之处,那被强行凝聚、狂暴嘶吼的幽冥之气,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捋顺了毛躁的发丝,瞬间变得温顺、平和,甚至带上了一丝……孺慕与亲近?
在这道涟漪的核心,也就是沈跳跳的周身尺许范围内,空气不再扭曲,光线恢复正常,那刺骨的寒意被一种温凉的舒适感取代。她甚至无意识地咂了咂嘴,仿佛刚喝了一口温度适宜的蜂蜜水。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看着天空中那道巨大的、却似乎不再那么“吵”的光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小声嘀咕了一句:
“咦?好像……没那么吵了?是那个黑衣服老爷爷念经念累了吗?”
她把这归功于黑袍长老可能“降低了音量”。
然而,这细微到几乎被忽略的变故,却让整个幽冥使团,从上到下,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匍匐在地的幽冥成员,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源自血脉深处的、不容置疑的威压与召唤,变得更加清晰、更加纯粹!那并非长老以力量强行达成的效果,而是一种……仿佛回到了母体般的、本源上的归属与安宁!
就连悬浮于空的黑袍长老,那古井无波的祷文吟诵,也出现了长达三息的、极其明显的停顿!兜帽阴影下,那两簇幽蓝的火焰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他能感觉到,自己费尽心力引动的、足以让鬼王臣服的幽冥大势,在接触到那缕微乎其微的涟漪时,竟如同臣子遇到了真正的君王,下意识地想要收敛锋芒,表示顺服!
这……这便是圣女血脉的真正力量吗?!尚未觉醒,仅凭一丝无意识的本源气息外溢,便能抚平幽冥,令万鬼心生亲近?!
而此刻,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觉得耳边清净了不少,心情重新变得愉悦起来。她甚至觉得怀里有点空,顺手从祭坛方向(在她看来就是一张摆满零食的桌子)凌空一抓——
那盘散发着诱魂异香、由最精纯幽冥之气凝结的幽冥灵果中,最大最紫的那一颗,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晃晃悠悠地脱离玉盘,精准地飞到了沈跳跳摊开的小手里。
她拿起果子,看也没看,习惯性地“咔嚓”咬了一口。
“唔,味道还行,”她咀嚼着,客观地评价道,“就是没啥甜味,不如山里的野果子。”
“噗——”
一名离得最近、正匍匐在地的鬼吏,听到这评价,看着被咬了一口的、足以让它们这些鬼修打破头争夺的幽冥灵果,再感受着那依旧在空气中荡漾的、令它魂体舒畅的圣女本源气息,情绪激动之下,竟直接维持不住形体,差点当场溃散成最原始的鬼气。
黑袍长老:“……”
他默默地,将后续一段更加复杂、旨在彰显幽冥威严的祷文,从脑海中删除了。
他意识到,跟这位殿下讲排场、论威严,可能……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而那缕无意中散发出的幽冥本源涟漪,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其引发的波澜,才刚刚开始。四大僵尸空洞的眼神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沉睡已久的东西,被这缕同源而至高的气息,轻轻触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