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舒琳的一番忽悠下，忌妍逐渐开始相信舒琳那“舍身饲鸣式，仍心系今州”的人设。
但忌妍心中仍然有疑虑。
“舒琳将军，我对刚刚误会你的举动，表达歉意。”
忌妍将龙吟枪和青龙虚影散去，看似已经完全相信舒琳了，可内心的谨慎却更甚——舒琳到底是投靠了鸣式，就算不是无相燹主......
若是自己装着已经相信她了，让她放松警惕，以便进一步确认对方的目的。
“那么，既然舒琳将军说，夜归军加上凿空和奇兵都无法战胜无相燹主，可否剖析一番，也让我明白为何无相燹主那般不可战胜？”
说到底，忌妍乃至整个今州方面，对无相燹主缺乏足够的理解——当年能杀到无相燹主跟前的舒琳，在忌妍眼中就是很好的探知敌方的渠道。
忌妍眼中潜藏的警惕没能骗过舒琳的眼睛，舒琳也知道对方没有完全相信她，不过没关系，她会接着忽悠：
“首先，你现在组建的夜归军，人数实在太少了——只招收共鸣者，全体武装黑石热武器，大大提高了士兵在战场上的存活率......”
“这样一支军队，我无法否认，确实精锐，可不过区区几千人，你觉得这样的军队，比起我当年率领的十万人冷兵器加火器的军队，真的能强上很多吗？”
“她们虽然都是共鸣者，能够更大程度地发挥黑石武器的威力，可就她们本身的共鸣能力而言，十分弱小，全部一起上都不是我的对手——这一点，你最清楚不过了。”
“当年我们那么多人都被残像和亡灵给围了，你手下的人这么少，更容易被围困死，等黑石武器的能量耗尽或损毁，就是一群大一点的待宰羔羊——靠你那些夜归军正面作战，连无相燹主的‘军队’都无法战胜，这点你不否认吧？”
忌妍默不作声——舒琳这话她确实无法反驳。
“其次，岁主重伤了，在乘霄山养伤，这你们应该是知道吧？也就是说，在你们对无相燹主发动进攻的时候，不要祈求岁主会出面帮你们。”
这当然是弈昇告诉舒琳的。
忌妍闻言，眼中隐晦地闪过惊讶的神色，却强行维持着脸上的平静，并不表态——岁主重伤沉睡，这是今州高层近几年来的猜测，为了防止动摇民心、军心，这个消息已经严密封锁了！
她怎么会知道？！
结合舒琳同样悉知“凿空”与“奇兵”......恐怕今州的高层里面，有内鬼！
会是舒琳当年的老部下吗？
可是她的老部下都没有晋升到足够得知这个猜想的职级啊？！
忌妍不说话，舒琳就继续说：
“我们今州，除了我那一次尝试反攻，从来都是被打到家门口，被动防守，你们缺少对无相燹主的深刻认知，但我不一样——”
舒琳眼中恰到好处地泛起凝重和畏惧，
“我直面过祂......从那之后，我明白，鸣式、岁主和人类，是不一样的。”
“祂们是更高等级的生物，掌握人类无法掌握的力量——那是远高于共鸣能量和回音能量的一种抽象的力量。”
舒琳话锋一转，笑问忌妍道：
“你觉得，当年的我，强吗？”
忌妍很郑重的回答：
“很强。除了令尹大人和长离大人，我至今也没有见过比你更强的人。”
“整个瑝珑能确定比你强的共鸣者，估计不会超过十个人，整个索拉里斯应当也不会超过百人。”
舒琳接着追问：
“那你觉得，现在的你强吗？比我强吗？”
忌妍没有鼓吹自己的习惯，他掌握了强大的共鸣能力，却从来不飘，却又不能在如今已经立场不明的舒琳面前弱了气势，只是模糊的回答：
“不好说。”
“呵呵......”
舒琳自嘲地笑了，
“我明确告诉你，十个我再加上十个你，也不是无相燹主的对手。”
“信不信由你，这是我的亲身体会。”
忌妍沉默了——她并不因为敌人的强大而怯战，可三年前那场大败的惨状、今州无数岁月在无相燹主的战争恐惧下挣扎，无疑让今州人对无相燹主这一鸣式感到畏惧、感到忌惮。
“那‘凿空’呢？你对它了解多少？这可是确定能够灭杀海啸级的武器，难道也无法对无相燹主造成威胁吗？”
舒琳又笑了，笑得非常诡异，
“能灭杀海啸级？很强吗？你能做到，我也能做到。”
“何况这‘凿空’，仅是发射一道攻击，就要耗空整个今州城库存的里蕴含共鸣能量和回音能量的所有物质，你不会真觉得这样的武器，能打败鸣式吧？”
“哦，不对，我说错了，是目前整个今州库存的能量物质，都不够‘凿空’发射一次的——甚至为此，你们的令尹还前往瑝都申请‘物资’的援助了，是吧？”
她怎么连令尹没有坐镇今州都知道！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忌妍跟舒琳相处越久，越觉得眼前的舒琳与以往那光明万丈的凌云山岳不同——如今的舒琳，给忌妍的感觉反而像是深不见底的阴暗深渊，让她不由得感到一丝丝寒意。
“我自有我的渠道。”
舒琳随口将这个问题糊弄过去，
“总而言之，所谓‘凿空’，顶多只是能够帮你们打开战局，打出一条能够让你们更轻松接近无相燹主的通路罢了。凭靠这种水平的力量，可不足以将鸣式杀死。”
听舒琳一分析，忌妍再将自己代入其中设想，心中的不安越发浓郁。
忌妍和今汐她们制定反攻无相燹主的计划的时候，用来参考无相燹主实力的案例，当然就是距离现今最近的一场战争——也就是舒琳当年战败的那一场。
在她们眼里，当年舒琳打败了无相燹主的“兵器”化身，而忌妍打退了残像潮，最终算是平息了鸣式复苏之灾。
所以她们设想：如今的夜归军装备更新迭代，比当年强上无数倍，只靠夜归军守城，估计能拖住残像潮；而‘凿空’则负责打开一条通路，让一支包括忌妍在内的奇兵去执行斩首计划。
当年舒琳能做到的，她们相信现今的忌妍加上秧秧等人，想来也能做到打败无相燹主操控的“兵器”，因此最差的战果也能够平定了这次的鸣式复苏灾难。
而岁主·角又发布谕令，告知今汐和忌妍，在月相完满之时（无相燹主完全复苏的时刻），有一位归来之人，直面鸣式，并且能从鸣式之中，取回击败鸣式的力量。
这个“归来之人”，说的就是阿漂。
以往今州平息鸣式之灾，对今州方面而言，或许是胜利；可从今州与鸣式双方看来，只不过是互相付出了牺牲，最后打平，然后休战——她们从未打败过鸣式。
而如今拥有预言之能的岁主·角亲自发布谕令，告知她们说：有一个能打败鸣式的人会帮忙，这让忌妍和今汐她们怎么能够不激动？
原先她们制定的计划，算上岁主口中的那个人——她们都感觉这一战包稳的啊！
只不过如今舒琳的出现，让忌妍心中难免有了担忧——毕竟舒琳早年在忌妍心里留下的光辉形象确实深刻，忌妍的心底里实在是不愿相信舒琳会想要危害今州城。
加上技高一筹的舒琳刻意立人设.......
此时的忌妍已经开始怀疑——就算岁主的语言绝对是正确的，可万一那个归来之人无法从鸣式那取回力量呢？万一她取回了力量，却不对付鸣式呢？
还没和阿漂相处过的忌妍，合理开始怀疑阿漂。
“哼......那你再说说，为何那位奇兵也无法打败无相燹主？既然你知道那么多，想必也知道那位奇兵是谁吧？”
忌妍表面上依旧沉稳如水，装作对舒琳所说的话抱有怀疑、很不服气的样子，继续打探。
“当然知道，”
舒琳轻蔑一笑，
“是岁主预言中说的那个人吧？叫什么......凤傲天来着？”
她怎么又知道？！她居然连岁主大人降下了预言的事情都知道！？
忌妍再度感到震惊——一次又一次的震惊，几乎快要让她无法思考。
此事，最多今汐、长离和忌妍她自己，三人知道而已！
忌妍相信，今汐和长离必然是不可能对舒琳说这件事情的——如果她们知道舒琳还活着，必然会告诉忌妍；
可要说舒琳自己打听的？
不可能！更不可能了！
以今汐和长离二人的实力，难道会发现不了有人偷听重要机密？
发现了，难道会留不下舒琳？
那还能是谁？我吗？
总不能是岁主大人吧？！
忌妍都快怀疑是自己睡觉说梦话将这件事情抖露出去的了——可是她睡觉从不说梦话。
“她确实很强——因为岁主口中的那个人，拥有和鸣式、岁主同样级别的力量，那是人类无法掌控的力量，没有同等的力量，人类甚至永远无法伤到鸣式，可那个人可以。”
舒琳接着说到，
“可若不论力量品质的高低——那人也就不过是有近乎本能的战斗意识，千锤百炼的战斗技巧罢了，战斗力不会比你我高出太多。”
舒琳说了这么多，忌妍终于是动摇了——她没有深究或质疑那人的实力，是否真如舒琳所说的那样。
既然岁主说了那人会来，就等那人来了再观察观察她的实力到底如何。
只是如今被舒琳这么一说，忌妍确实感觉——她们今州对这场战役的准备还是太少了！
或许是出于瑝珑人传统文化中，都喜欢“留一手”的城府心机，也出于这场战役所系数百万今州百姓，无比重要，不能有半点差池或者以外——忌妍必须稳中求稳。
她们今州原本的计划——
露一手：夜归军和今州城内的天工边防加上民间共鸣者抵抗残像潮，
留一手：超强秘密武器——“凿空”打开战局，
藏一手：一支奇兵深入斩首无相燹主的化身，
还有底牌：岁主大人口中那能够打败鸣式的归来之人。
可现在她们今州的计划在舒琳眼中被看得明明白白，反而似乎还是没有必胜的把握——甚至在舒琳口中，她们完全是必败的局面。
忌妍感觉有点慌了，内心被舒琳引导的不安达到顶点——他迫切地需要能够稳稳拿下战局的一张底牌！除了岁主口中之人以外的底牌！
她终于按舒琳既定的计划里，问出了关键的那一句：
“既然你觉得我们今州无法打败无相燹主，你又有什么办法？”
此话一出，舒琳完全确定，与忌妍的谈判，已经进入她的节奏了。
“你知道鸣式是如何变强的吗？”
舒琳嘴角勾起微笑，没有直接回答忌妍。
“不算很清楚。只知道无相燹主变强的办法和战争有关。”
忌妍如实回答，眉头忍不住一皱——这女人真的关乎今州的安危吗？事态如此紧急，为何还不将她打败无相燹主的办法献上？
忌妍隐约猜到，舒琳想要的是她们与那个叫“完全之龙”的鸣式合作——可舒琳也应该知道，她是不可能相信一个鸣式的。
难道和另一个鸣式联手打败了无相燹主，今州就不会饱受那另一个鸣式导致的灾难吗？
她想知道，舒琳到底要怎么说服她。
可说到底，相不相信的，主要是因为人类对鸣式的有限了解，还是太少了——只会一贯认为鸣式都是坏的，是对人类有害的——事实上也确是如此，若非弈昇的人性并未完全泯灭，凭借祂无限吞噬进化的能力，绝对也是为祸一方的可怕灾难。
“每个鸣式的诞生，是在文明发展中，人类对一些特定事物的隐忧而产生的负面能量催生出来的。”
舒琳跟忌妍科普道——她要做的，就是让忌妍相信，弈昇是一个无害的鸣式，
“无相燹主代表的是‘战争’，祂是一位统帅，祂需要通过发动战争，获得‘兵力’，也就是亡灵，来壮大祂的力量——所以无相燹主想要变强，必须向人类发动战争，必须生灵涂炭，这是无相燹主这位鸣式与人类之间不可调和的冲突。”
忌妍对于舒琳所说的理论多多少少也听过一些，但不像舒琳能将无相燹主讲得这么具体——这就是“蛰伏”在鸣式身边的女人么？
三年过去了.......她果然更加深不可测了......
（弈昇：我测过了，没有多深。）
“而鸣式-完全之龙，代表的是‘贪欲’，祂是由人类对贪欲的隐忧所催生出的鸣式，祂变强，不需要发动战争，甚至可以不需要杀人，靠的反而是‘无限度的纵欲’，比如‘食欲’，又比如.....”
舒琳突然压低了声音，吐出几个字眼，让忌妍愣是没反应过来——
居然还有鸣式靠吃吃吃和做那种事情来变强的吗？跟无相燹主比起来.......这个完全之龙好“善良”、好不正经啊。
等待！食欲？吃吃吃？邪恶的鸣式必然会吃人啊！
难道舒琳想要我们今州向那个鸣式献上无法参战的人牲？供祂饱餐一顿，以寻求帮助？
不可能！如此泯灭人道的事情！今州绝对做不出来！
舒琳一看就知道忌妍在想什么——虽然她知道，弈昇确实也吃人就是了。
在忌妍自以为想明白了一切，想要拒绝时，舒琳先开口道：
“祂不一定需要吃人。祂可以吃残像、吃任何东西来变强。这就是祂与无相燹主最大的不同——祂与人类，没有绝对的敌对冲突关系。”
“我直说了，”
舒琳发现忌妍的耐心已经被她消磨得差不多了，心态也被她搞了好几下，都不稳了，也终于展露意图：
“你应该知道，通过我们今州多年与无相燹主的作战中观察发现，无相燹主的“兵器”，似乎总是能够学会上一任将军的绝学、武技、兵法？”
“是的，这就是无相燹主的能力之一，通过击杀人类，从而学会祂们的武功与战术，还是那句话，无相燹主为了变强，必须杀人，祂注定与人类无法和解的。”
“而完全之龙不一样，祂可以通过吞噬，或者......那种事情，获得对方的共鸣能力。”
这一刻，舒琳仿佛变回了当年那个一心为国为民的好将军，满脸都是牺牲的决心！
“我得知，你们的计划无法打败无相燹主之后，就已经把我自己的共鸣能力献给祂，请求祂帮助今州了。”
“可祂觉得价码还不够——只是我一人的共鸣能力，不足以支付祂与无相燹主战斗的风险。”
“所以，忌妍，我想到了你。”
忌妍怔怔地看着舒琳——只觉得眼前的她与记忆中的那个大英雌形象再次重合起来。
若那鸣式获取共鸣能力的办法，是靠吞噬和……深入交流，
眼前的舒琳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对方选择支付的代价不言而喻。
可是忌妍还是很疑惑的——她下意识的认为，像鸣式如此强大的存在，如果有性别的话，必然是雌性的吧？
怎么和舒琳深入交流？
不过，忌妍觉得，如果只是付出这样的代价的话……
为了今州，她忌妍不惜此身！
“舒琳将军，感谢你为我带来的情报，也感谢你为今州做出的牺牲……”
可忌妍依然担心——若那完全之龙拿走了她的共鸣能力，变得很强，成了下一个无相燹主，今州无人能掣肘祂，这该如何是好？
手握利器，杀心自起——忌妍觉得，完全之龙现在没有与今州为敌，是因为实力不济，是害怕被今州和无相燹主两面夹击——祂每变强一分，就危险一分。
“忌妍，我知道你还有顾虑……”
舒琳见忌妍虽然相信她是站在今州这边的，但依然对她的提议摇摆不定，不着痕迹地笑了一下——她要的就是这个——毕竟，奕昇可是打定主意要捡漏的呀，
“我有个提议——不如在局势可控的情况下，先不让完全之龙出手。”
“如果一切正如岁主所预言的那样进行，你们和那个人能打败鸣式，最后，那个归来之人将取走鸣式的力量——你觉得，到了那时，打败鸣式的预言之人，既证明了她的正义，又掌握了无相燹主的力量，难道还会打不过完全之龙么？”
“可若是岁主大人预言有误，你们无法打败无相燹主，败局已定之时——这时候，还有必要考虑完全之龙没了无相燹主掣肘后的祸患吗？我认为，两害取其轻——无相燹主要是赢了你们，今州必然沦陷为一片战火遍地的人间炼狱，而无相燹主要是被打败，今州的鸣式只剩完全之龙一个，则不一定会有新的灾祸。”
“就算无相燹主被打败后，完全之龙成了新的灾祸——连无相燹主我们今州城都能打败，难道明显成长水平不如无相燹主的完全之龙，我们无法打败吗？”
“我依然认为，只有用鸣式的力量，才能打败鸣式。这份力量我们可以不用，但不能不把握在手里。”
忌妍沉吟半晌，终于是深吸一口气，答应下来，语气中都对舒琳抱着些许敬意：
“我明白了……舒琳将军，你说得对。那就……带我去见那位完全之龙罢。”
舒琳展颜一笑，很是欣慰地起身拍了拍忌妍的肩膀，仿佛一位前辈正认可又欣赏地看着自己的接任者，
“穿着你现在身上这身军装去，不太好，祂怕是会认为你是要去找茬的——而且太引人注意了，如今局势动荡，不宜让士兵们得知你不在营地内，只怕会动摇军心。”
舒琳熟练地走到忌妍将军营帐里的衣柜边上，——这营帐的布局与她当年的营帐布局有不少相似之处，
打开衣柜，拎了件忌妍从当上将军后，就没穿过的青绿色旗袍出来，
“来，我为你好好打扮一番，等会我们悄悄地离开。”
“……好吧，听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