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在家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挤出人群，手中高高举着一个粗陶大碗。
“将军！”
老者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嗓音沙哑。
章邯的目光投了过去，翻身下马，快步走到老者面前。
“老丈。”
“将军要为我们北疆的百姓去打匈奴，我们……”
“我们没什么好东西，这碗酒，是我们全村人凑的，给将军和将士们壮行！”
老者说着，眼眶就红了。
“以前呐，那些匈奴一来，我们就像地里的麦子，任他们收割。”
“是镇国侯爷来了，是你们来了，我们才活得像个人，晚上才敢睡个安稳觉。”
“这碗酒，请将军一定要喝！”
老者把碗用力地往前一递。
章邯看着那碗酒，看着老者布满皱纹的脸，看着他身后那一双双充满期盼和感激的眼睛。
他什么都没说。
只是伸出手，稳稳地接过陶碗。
然后，他仰起头。
一饮而尽。
章邯将空碗递还给老者，而后猛地转身，面对着他身后的两千将士。
“弟兄们！”
“都看见了吗！”
“我们身后，是我们大秦的子民！”
“此战，不破匈奴，誓不回还！”
“不破匈奴！誓不回还！”
两千赤炎亲卫齐声怒吼，声震四野。
他们眼中最后的一点离愁别绪，在此刻彻底被熊熊的战意所取代。
章邯翻身上马，长枪向前一指。
“出发！”
轰隆隆的马蹄声响起，赤红色的洪流，朝着茫茫的草原深处，奔涌而去。
……
同一时间。
北疆长城之上。
秦禹川一身玄衣，负手而立，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远方那条正在远去的红色长龙。
“侯爷。”
辛胜站在他身后，有些按捺不住地搓了搓手。
“章邯将军他们都走了半天了，咱们啥时候动身啊？再等下去，黄花菜都凉了。”
“侯爷，您倒是给个话啊！我这心都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阴柔的嗓音突兀地在两人身后响起。
“辛将军稍安勿躁。”
辛胜吓了一跳，猛地回头，只见曹正淳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那里，躬着身子，脸上带着一贯的谦卑笑容。
“老曹？你走路怎么没动静的？想吓死人啊！”
辛胜没好气地抱怨道。
曹正淳笑了笑，没接他的话，而是转向秦禹川，恭敬地禀报。
“启禀侯爷。”
“鱼儿，已经咬钩了。”
“匈奴的探子已经发现了章邯将军的踪迹，正快马加鞭地赶回去向头曼大单于报信。”
“按照脚程计算，最多再有一个时辰，头曼就会收到消息。”
听完汇报，秦禹川终于缓缓转过身。
“天凉了。”
“是个杀人的好天气。”
话音落下。
他不再停留，转身朝着城墙下走去。
辛胜和曹正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抹兴奋与残忍，立刻快步跟了上去。
长城之下。
三千名赤炎亲卫早已集结完毕。
与章邯率领的那两千人不同，这三千人，是赤炎亲卫中的精锐，是真正的王牌。
他们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响动，三千人，三千匹战马，静静地伫立在风中，宛如一片沉默的钢铁丛林。
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杀气。
秦禹川走下城墙，来到自己的战马“乌骓”面前。
他没有借助马镫，只是脚尖在地面轻轻一点，整个人便如一片落叶，轻盈地落在马背上。
他抽出腰间的佩剑，剑尖斜指苍穹。
“出发！”
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有最简单的两个字。
“轰！”
三千铁骑，同时而动。
大地开始剧烈地颤动，汇聚成一股势不可挡的黑色洪流，沿着章邯部队留下的痕迹，席卷而去。
……
草原深处。
十几万大秦军队，并没有据守坚城，反而在一片开阔的草地上安营扎寨，热火朝天地挖掘着工事。
一道道壕沟被挖出，一排排尖锐的拒马被立起。
中军大帐内。
蒙恬正对着一张巨大的军事地图，眉头紧锁。
帐外，几名将领正激烈地争论着。
“蒙恬将军到底是怎么想的？”
“放着坚固的雁门关不守，跑到这鸟不拉屎的草原上来挖沟？这不是把脖子伸出去让匈奴人砍吗？”
“咱们就这十几万人，匈奴可是号称四十万大军！在平原上跟他们硬碰硬，这不就是拿鸡蛋碰石头吗？”
“是啊！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侯爷为什么会同意如此荒唐的计划！”
将领们议论纷纷，士气明显有些低落。
就在这时，大帐的帘子被掀开，蒙恬沉着脸走了出来。
喧闹的争论声戛然而止。
所有将领都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蒙恬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冷冷地开口。
“怎么？”
“怕了？”
“还没见到匈奴人，就先自己乱了阵脚？”
那名裨将壮着胆子，抬起头，抱拳道。
“蒙恬将军，末将不是怕死！”
“只是末将不明白，我们为何要放弃地利优势，选择一种最愚蠢的打法？”
“弟兄们的命，不能就这么白白葬送在这里啊！”
他的话，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一时间，所有将领都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蒙恬，等待着他的解释。
蒙恬看着他们，忽然笑了。
只是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嘲弄和冰冷。
“愚蠢？”
“你们觉得侯爷的计划愚蠢？”
“这不是阴谋，这是阳谋。”
“头曼那头老狼，生性贪婪且多疑。如果我们据城而守，他反而会小心谨慎，不敢轻易攻城。”
“可现在呢？”
蒙恬伸手指着脚下这片一马平川的草原。
“我们把十几万大军摆在这里，在他看来，我们就是一群狂妄自大、等着被他一口吞掉的肥肉！”
“他做梦都想南下劫掠，现在看到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会放过吗？”
“他不会！”蒙恬斩钉截铁地说道。
“他只会觉得这是长生天赐予他的机会，会迫不及不及地带着他那四十万大军冲过来，想要一战定乾坤！”
一名将领还是有些迟疑。
“可是将军，就算他会上当，可我们……我们真的能挡住四十万匈奴铁骑的冲击吗？”
蒙恬的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弧度。
“谁告诉你们，我们要挡住四十万了？”
“头曼他知道我们大秦有多少兵马，但他不知道，侯爷麾下的赤炎亲卫，究竟是怎样一支部队。”
“他更不知道，侯爷亲率的五千赤炎亲卫，已经像两把最锋利的尖刀，绕到了他的身后。”
“我们的任务，不是击溃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