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新的目标
月色如冰冷的银汞,漫过篱笆上流转着神秘金纹的柳枝,悄然淌入简陋的土屋。
陈安蜷缩在灶台角落的阴影里,粗陶碗搁在膝头,碗沿的豁口处映着窗外漏进的、支离破碎的冷光。院外,那些因窥探者焚香而残留的灰烬早已被夜风卷走,不留一丝痕迹。
笼罩小院的淡银色安全区屏障,在夜色中无声流转,将洪荒天地的喧嚣、杀伐与窥视彻底隔绝在外,营造出一方虚假的宁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那些模糊不清、仿佛天然形成的混沌纹路,白日里劳作时,萝卜缨上霜纹渗入筋脉的清冽凉意,星纹瓜秧金丝带来的温润生机感,似乎仍在四肢百骸间若有若无地游走。
然而,喉间却如同堵着一块冰冷的硬石,哽着那挥之不去的惊悸余波,每一次吞咽都带着淡淡的血腥气。
“装下去……死也要死成‘圣人’!”昨夜那近乎绝望的低吼,仿佛还在陋室中回荡,撞击着他的耳膜。这“高人”的身份,曾是他避之不及的枷锁,是悬在头顶的利剑。可如今,在这洪荒杀劫的漩涡中心,这层由无数巧合与误会编织而成的华丽外衣,竟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脆弱的生路。别无选择。
识海中,那些震撼的画面反复闪回——三清圣人稽首时低垂的眼帘,女娲娘娘跪拜时虔诚的姿态,妖皇帝俊率领万妖伏地时那铺天盖地的金莲碎片,祖巫帝江骨翼低垂时卷起的煞气风暴……这一切,如同沉重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神魂之上。
“三清稽首,女娲跪拜,巫妖伏地……”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咽下喉间翻涌的腥甜,“这身份是索命的符咒……可它,亦是保命的铠甲!”窗外,篱笆柳枝在夜风中拂过窗棂,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响。
这曾经让他惊惧的声响,此刻听在耳中,竟如同九天之上,那维系天道运转的冰冷铰链发出的铮铮鸣响!
这铰链,锁住了洪荒天地间酝酿的滔天杀劫,却也……为他这蝼蚁般的凡人,劈开了一道狭窄却至关重要的生存缝隙!
既然无法挣脱,那便……利用它!帝俊足踏金莲铺就通天之路时那煌煌不可逼视的威仪。
帝江骨翼撕裂虚空、煞气裂天时那蛮荒霸道的姿态,元始天尊手持玉如意推演星河、眸底倒映宇宙生灭的玄奥景象……这些洪荒巨擘不经意间展露的力量与姿态。
此刻不再是单纯的恐惧来源,反而成了他窥探这个恐怖世界的唯一窗口。
“既逃不脱……”他猛地攥紧了手中的粗陶碗,碗沿的豁口深深硌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楚,却也让混乱的思绪瞬间清晰,“那便用这身份……去看清这世界!看清这洪荒的真面目!”
陈安垂下眼眸,目光落在陶碗中残留的、微微晃动的井水水面上。水面倒映出他模糊的轮廓,鬓角不知何时已染上风霜的痕迹。
穿越前,那本被他翻烂了的、纸张泛黄的《九阴真经》插图,毫无征兆地在脑海中闪现——盘膝打坐、五心向天的古装侠客,经络图中那些标注着穴位、流转着内息的玄妙线条。“若真有‘气感’……”他喃喃自语,带着一丝连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希冀。
指尖的指腹无意识地沿着碗沿的混沌纹路描摹,感受着那粗糙的触感。此界灵气之浓郁,远超想象,白日里那满院的异象便是明证。
萝卜银霜凝“不朽”,柳枝金纹引龙吟……这滔天的灵气,或许……真能让他这凡躯,感受到一丝不同?“不求移山填海,飞天遁地……”他低声呢喃,声音干涩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若能强筋健骨,耳聪目明……或许,就能在这鬼地方,多一分活命的机会……”
目光扫过窗外朦胧的菜畦。那些沾着银霜的萝卜缨子,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光,叶面上的霜纹仿佛蕴含着亘古不变的“不朽”真意;
篱笆上的柳枝金纹流转不息,每一次微弱的亮起,似乎都能引动地脉深处沉睡的龙气发出低沉的共鸣。
这满院因他而生的、或外来馈赠的道韵异象,曾经是压得他喘不过气的沉重枷锁。但此刻,它们在他眼中,却仿佛变成了……阶梯!通往未知可能性的阶梯!
这阶梯或许布满荆棘,通往的也可能是绝壁,但总好过坐以待毙。
“咔哒!咔哒!咔哒!”
陈安猛地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走到门边,双手稳定而有力地扣上那三重沉重的铁栓,清脆的咬合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如同三道最终的封印。
他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木门,目光锐利地扫过整个小院。“院外是龙潭虎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洪荒……”他低声告诫自己,每一个字都敲在心上,“院内,方是唯一的净土!”
指尖拂过近在咫尺的篱笆柳枝,感受着叶脉间那流转不息、散发着混沌气息的符印传来的温润触感。
“这道屏障,是困住我的牢笼……”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但更是……护住我性命的盾牌!”
生存的智慧在于审时度势,在于借力打力。他望向墙角,那张被陶泥糊在裂缝处的、薄如蝉翼的剑气符箓,边缘锯齿状的银纹在月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寒芒;
檐下,元始所赠的柳叶玉符在夜风中发出清脆的“叮咚”轻响。“玉符可示警,剑气可慑敌……”他心中盘算着,这些来自洪荒巨擘的“礼物”,无论初衷如何,此刻都成了他手中可用的“工具”。
“这些‘礼’,终归是……护身之物!”他必须学会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在这绝境中,小心翼翼地踏出每一步。“先观风云变幻……再探乾坤深浅。”
当第一缕晨光如同利剑刺破厚重的云层,将温暖的金色泼洒在小院时,陈安已经提起了那只用了多年的旧木桶。
他走到井台边,舀起满满一桶清澈冰凉的井水,步履沉稳地走向那片新开垦的、播下了“月光蕈”菌种的菜垄。
手臂挥动,清冽的水流如同银色的匹练,泼洒在覆盖着银白色霜纹的泥土上。水流触及处,那层流转着太阴轨迹的霜纹仿佛被唤醒,银辉微亮,如同星轨在晨光中短暂显形。
他放下水桶,蹲下身,粗糙的手指在湿润松软的泥土中挖出一个个浅坑。从腰间布袋里捻出几粒饱满的萝卜籽,小心翼翼地放入坑中,再覆上温润的泥土。泥星不可避免地溅上他洗得发白的粗布裤脚,留下几点深褐的印记。
“种菜……读书……”他低着头,一边埋种,一边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低声规划着,“……再加个……打坐罢。”
篱笆之外,那株曾在大战中断裂的老槐树残根处,粘稠如蜜的琥珀色浆汁再次无声渗出。浆汁流淌、汇聚,在焦黑的断口处,清晰地凝结成一个由天然浆汁构成的、散发着古老求索气息的“问道”天道血篆。
血篆成型刹那,便如同拥有了生命,缓缓下沉,悄无声息地渗入下方温润的泥土,沿着地脉的细微通道。
向着洪荒大地最深处奔流不息的地脉龙气沉潜而去,最终彻底融入那翻涌不息、孕育着无量劫数的暗流之中,再无踪迹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