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表裂开的那道缝,像是终于喘了口气。
蓝光从表盘底下涌出来,不是一闪而过,是直接炸了。我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被拽进了墙里——不是穿墙,是那面墙突然变成了液态,像一池静止的水银,把我们整个吞了进去。林晚秋在旁边骂了句什么,声音被拉长,像是卡在了老式录音机里,拖得老远。
下坠感只持续了半秒。
然后屁股着地,硬得像是水泥地,但又不像。我抬头,发现自己坐在一节地铁车厢里。头顶的日光灯管忽明忽暗,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黑板。林晚秋坐在我左边,柯谨在我右边,歪着身子,怀里还抱着那块1907年的怀表,表链缠在手腕上,血迹已经干了,发黑。
“这算什么?”林晚秋拍了拍校服裤子,“系统终于不装了,直接开团?”
我没说话,低头看手里的电子表。裂缝还在扩大,蓝光从里面渗出来,照在地板上,形成一道扭曲的光带,像极了教务处档案柜上浮现的血纹。表盘上的数字在跳:67:59:43……67:59:42……倒计时还在走。
可这已经不是72小时了。
它提前了。
车窗外,一片漆黑。但下一秒,光影闪动,像是老式投影仪突然开机。我看见一排排燃烧的课桌,火焰是橙红色的,空气中飘着焦味——1989年那场教学楼火灾。画面只持续了两秒,随即切换:月球基地的金属走廊,魏九站在终端前,嘴里嚼着蓝莓味口香糖,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屏幕显示“意识上传进度:97%”。再一闪,是钟楼顶端,我和程砚对峙,他手里举着因果律匕首,我正要扑上去——那是第100章爆炸前的最后三秒。
“这不是实景。”我低声说,“是回放。”
“系统日志。”柯谨盯着窗外,声音有点抖,“它在播放……我们死过多少次。”
林晚秋没吭声,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指尖蘸了点血,在车窗上画了道竖线。血迹刚落,窗外的画面就稳住了,定格在第100章爆炸的瞬间:火光冲天,铁箱炸开,我被气浪掀飞,电子表在空中碎裂,系统提示音在脑内响起:“检测到宿主死亡,启动记忆回收协议。”
“回收?”我喉咙发紧,“所以每次我‘醒来’,都不是真的活过来?”
柯谨没回答,而是用怀表指针蘸了点血,在空中划了条曲线。血珠悬浮着,连成一条时间轴,上面标着几个点:1989、2045、第100章、现在。然后,那条线自己弯成了一个圈。
“闭环。”他说,“我们不是在往前走,是在读档。每次你接近真相,系统就重启模拟,用上一代的记忆数据包重建你。”
我猛地想起沈哑。
那个在锅炉房用神经接口引爆时间褶皱的清洁工。他临死前,把一块金属残片按进我手心,说:“只有你能同时承载……”
当时我没听清后半句。
现在,掌心突然发烫。
我低头,发现沈哑留下的神经接口不知什么时候从口袋里滑了出来,贴在手心,蓝光顺着血管往上爬。它自己激活了。
一道投影从接口射出,悬浮在车厢中央:时间线重新展开,从第一代陈默开始——每一代都在第100章爆炸中死亡,系统回收意识,重置记忆,再投放进新一轮模拟。编号从001到147,整整147次轮回。
而当前的我,标注为:“**第148代实验体,首次突破模拟边界,启动终末穿梭**。”
“所以……”林晚秋声音发哑,“之前的我,也都死过?”
“不止你。”柯谨盯着投影,“所有和你产生过情感联结的人,都是系统生成的变量。包括我,包括沈哑,包括魏九——我们是‘稳定器’,用来防止你过早崩溃。”
我盯着那行字,胃里像被塞了块冰。
原来我不是在破案。
我是在跑程序。
每一次我以为自己找到了真相,其实只是系统允许我看到的“阶段性答案”。母亲的死、程砚的解剖、林晚秋的彼岸花笔记、柯谨的怀表、魏九的口香糖……全是设定好的触发点,用来引导我一步步走向“终末协议”。
而所谓的“金手指”——破案系统——根本不是帮我破案的工具。
是监控器。
是枷锁。
是防止我跳出循环的防逃程序。
车窗外的光影又变了。
这次是地铁隧道本身。但隧道壁上浮现出无数画面:我看见自己在不同年代的警校教室里听课,偷吃辣条;在停尸房对着尸体哼《茉莉花》;在钟楼顶端与程砚搏斗;在锅炉房抱起那个左眼泛蓝光的婴儿……每一个“我”,都在重复相似的命运。
“系统以为它能控制一切。”我低声说,“但它漏了一点。”
“哪点?”林晚秋问。
“情感。”我摸了摸电子表,“它用《茉莉花》当校验码,是因为我妈留下的后门。可她真正留下的,不是歌。”
“是什么?”
“是《国际歌》。”
林晚秋猛地抬头。
柯谨的怀表突然剧烈震动,表盖弹开,胎发悬浮起来,在空中拼出三个字:“读取中”。
下一秒,整个车厢剧烈晃动。
窗外的隧道尽头,出现了一点蓝光。
起初很小,像是远处的信号灯。但随着列车加速,那光越来越大,逐渐显出一个人影——一个婴儿,赤着脚,站在隧道尽头,手里握着一把机械匕首,刀刃上刻着“因果律”三个字。
它的眼睛是机械瞳孔,泛着冷光。
可那张脸……
我认得。
是第100章铁箱照片里的婴儿。
也是我在锅炉房捡到的那个。
可现在,它不再是被动的“容器”。
它站在那里,像是在等我们。
列车没有减速。
反而在加速。
林晚秋一把抓住我手腕:“你感觉到了吗?”
“什么?”
“心跳。”她盯着那婴儿,“它不在跳。”
我愣了一下,低头看自己胸口——确实,我的心跳消失了。不是停了,是……被屏蔽了。就像系统切断了生理反馈。
柯谨突然开口:“它不是实验体。”
“是什么?”
“管理员。”
婴儿缓缓抬头,机械瞳孔对准我,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笑。它举起因果律匕首,刀尖指向我的心脏。
我本能地想启动“痕迹回溯”,可脑内刚浮现指令,系统立刻弹出警告:
「检测到观测者悖论,禁止回溯初始变量」
我愣住了。
初始变量?
也就是说,这个婴儿……不在时间链内。它不是结果,是起点。
是系统本身。
是那个从一开始就操控一切的存在。
林晚秋松开我的手,后退半步:“她不是来杀你的。”
“那是来干嘛?”
“来确认。”
“确认什么?”
“你是不是真的……突破了模拟。”
话音未落,列车猛地刹住。
惯性让我往前冲,膝盖撞在座椅上,疼得眼前一黑。等我抬头,发现车门已经打开,隧道尽头的婴儿还在那里,距离不过十米。
蓝光从它身上扩散,像水波一样涌来。
我抬起手,发现沈哑的神经接口还在发烫,蓝光顺着血管爬到心脏位置,和电子表的信号共振。两股频率在体内碰撞,脑内突然闪过一段画面——不是记忆,也不是系统推送。
是一个女人,抱着婴儿,在实验室里低声哼着《国际歌》。她的眼神很平静,像是知道一切终将重来。
然后画面碎了。
我听见系统的声音,第一次不是电子音,而是女人的嗓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你终于来了。”
婴儿迈步向前,赤脚踩在轨道上,没有声音。
它举起匕首,刀尖离我心口只剩一寸。
我盯着它的眼睛,忽然说:
“你不是系统。”
“你是她。”
匕首停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