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的呼吸贴在我颈侧,一冷一热,像老式空调滴水的节奏。我低头看他脖颈上的纹路,银光游走,像是谁拿荧光笔在皮肤下画了张地图。坐标跳得跟抽风似的,每0.7秒就变一次,经纬度乱窜,海拔忽高忽低,活像系统被谁点了“随机播放”。
我太阳穴还在嗡,电子表残骸卡在皮肉里,边缘磨得生疼。但我知道这疼是真实的——不是记忆抽离,也不是孢子幻觉。我把它重新贴回去,顺着沈哑最后那根神经接口断裂时的频率摸过去。那股残波还在,像断线风筝飘在风里,微弱,但没断。
“能抓到吗?”柯谨在旁边问,手里那截粉笔已经短得快捏不住了。
“能。”我说,“但得有人先稳住频率。”
话音刚落,林晚秋抬手,指尖一划,血珠冒出来。她没用笔,直接在空中画。彼岸花的轮廓一闪,纹路瞬间凝固。婴儿脖颈上的光不再跳,定格在一组数字上:北纬30.26,东经119.87,海拔负87米。
“负87?”我皱眉。
“不是海拔。”柯谨摇头,“是深度。下面还有八十七米。”
我立刻翻出第100章铁箱里的那张照片——钟楼地窖的角落,门框斑驳,墙上一道裂缝像被人用刀划出来的。可现在再看,那裂缝走向、墙皮剥落的弧度,全跟这组坐标对上了。不是巧合,是投影。
“照片是假的。”我说,“它被动过手脚,拓扑伪装。”
柯谨没说话,蹲下去,把粉笔头按在地上。他画的不是平面图,是轴。四根线从一点延伸,歪得离谱,可偏偏每根都指向不同维度。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块怀表,表盖一弹,胎发露出来,贴在粉笔起点上。地面微微震了一下,像是有东西被唤醒了。
我闭眼,启动“痕迹回溯”。
地铁车厢定格的画面立刻浮现——魏九站在安检口,传感器蓝光一闪,时空褶皱出现,地板上那道二维码状的光痕,正是扭曲空间的接缝。我把这纹理覆盖到照片上,像给一张老地图打补丁。墙皮开始剥落,裂缝自动延展,门框变形,整个背景像被无形的手拉扯,最终拼出一个完整的结构图。
钟楼地下,不是一间地窖。
是七层环形空间,层层嵌套,中央悬着七枚铜钥匙形状的电子脑,排列成北斗七星的阵型。最中间那枚,编号004。
“我的编号。”我低声说。
柯谨盯着图,忽然笑了一下:“你猜怎么着?这结构,跟系统删除日志里的拓扑图,一模一样。”
我没接话。太巧了。巧得让人想掀桌。
就在这时,婴儿动了。他小手一抓,攥住我衣领,眼睛睁开一条缝。不是人类那种瞳孔收缩的睁眼,是直接从闭合状态跳到全开,像屏幕亮起。他看了我一眼,那一瞬间,我脑子里闪过七个画面——七个婴儿同时睁眼,同样的动作,同样的眼神,像是被同一个程序启动。
然后他扭头,看向那幅刚成型的结构图。
他脖颈上的纹路又亮了,这次不是坐标,是一串符号,像梵文,又像电路图。它一闪而过,但我记住了。
那是启动指令。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空气突然塌陷。不是声音,不是光影,是空间本身像被吸了一口。程砚从那片扭曲里走出来,右手握着一把半透明的匕首,刀身像玻璃碎片拼成的,边缘泛着因果错乱的光。
他一句话没说,直奔婴儿。
我冲上去,可脚刚抬,就感觉时间卡了一下。不是慢,是跳帧。前一秒还在迈步,下一秒人已经停住,膝盖发酸,像是被抽了0.3秒的记忆。程砚的速度没变,可我就是追不上。
柯谨想拦,粉笔刚抬,就被一股力道震飞,整个人撞墙。粉笔断了,图开始消散。
程砚的匕首已经刺到婴儿胸口三厘米。
就在这时,天花板裂了。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裂,是空间被撕开三条缝,三个人影从上面跳下来,落地时没声音,像三张纸飘下来。他们穿着警校制服,脸很熟——是第110章里那三个“替代品”学生,系统用来测试变量的备胎,编号005、006、007。
他们没看程砚,也没看我,齐刷刷转向婴儿,抬起手,按在自己额头上。皮肤裂开,孢子纹路爆亮,蓝光交织成一面屏障,挡在婴儿前面。
匕首刺进去,没穿透。
但也没停下。
程砚手臂一震,匕首继续推进,蓝光屏障开始龟裂。三人脸色发白,鼻孔渗血,可手没松。
“你们不是数据。”我听见其中一个低声说,“我们是拒绝重启的变量。”
程砚冷笑:“那就删了重来。”
匕首再进一寸,屏障咔地碎了一角。
就在这瞬间,三人同时开口。
不是说话。
是哼歌。
《国际歌》。
调子歪得不行,像是从坏掉的收音机里挤出来的,可每一个音节都踩在同一个频率上。他们额头的纹路开始燃烧,蓝光转白,白光转金,三道光柱从他们额头射出,交叉贯穿程砚胸膛。
他身体猛地一震,机械义眼“啪”地炸开,碎片飞溅。他倒飞出去,撞进那片虚影墙里,消失不见。
屏障碎了。
三个学生也倒了。
最后一个落地时,手还举着,指尖离婴儿的脸只差一厘米。他嘴唇动了动,没出声,但我知道他说了什么。
“别信第一个说‘是’的自己。”
婴儿在他倒下的瞬间,突然笑了。
不是婴儿该有的笑。是知道答案之后的笑。
我低头看他脖颈,纹路正在消退,可最后一闪,映出结构图中央那枚电子脑的编号——004。
和我左腕电子表内刻的编号,一模一样。
我抱紧他,感觉到他心跳的节奏,和我哼《茉莉花》的节拍完全一致。
柯谨撑着墙站起来,捡起最后一小截粉笔头,手指都在抖。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问。
我摇头。
“不是你找到了容器。”他声音发哑,“是容器一直在找你。”
婴儿抬起手,小手指向那幅快消失的结构图,指尖划过004的位置,然后轻轻一点我的胸口。
我听见系统的声音,第一次不是电子音。
是婴儿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