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九吐出的那团蓝色口香糖钻进地缝的瞬间，我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沈哑那串佛珠，不是装饰品，是U盘。
他三个月前在殡仪馆给我这玩意儿的时候，说“哪天佛珠断了，就看看里面”。我当时以为是江湖术士的玄学话术，结果佛珠真断了，芯片藏在第七颗珠子里，坐标指向城市地下光纤枢纽——一个连市政档案都没登记的黑点。
现在我知道了，沈哑不是在提醒我，是在等我走到这一步。
走廊灯光恢复正常，魏九站在我面前，右眼像装了台永不关机的扫描仪。我没动，他也没动，空气里还飘着蓝莓味和铁锈味的混合气息。
“你妈的歌，”他重复，“别再唱了。你现在就是个行走的信号塔，逻辑孢子顺着声波就能定位你的心跳。”
我盯着他腮帮子：“所以你是来关机的？”
他没笑，反而抬起手，从衣兜里掏出一颗新的蓝莓口香糖，慢条斯理剥开锡纸，塞进嘴里。
“我是来给你导航的。”他说，“沈哑的神经网，只有活体频率才能接入。你有血，有心跳，还有——”他顿了顿，“一把沾过你妈dNA的铜钥匙。”
我没问他是怎么知道钥匙的事。2045年的事，他没说完的那句“你死之前”，我也没追问。现在不是拼剧情彩蛋的时候。
我转身，朝着锅炉房侧面的排水井走去。井盖锈死了，我用钥匙撬了三下，第四下才松动。掀开的瞬间，一股冷风往上冲，带着淡淡的焚香和金属氧化的味道。
井下没有梯子，只有一根垂下来的光纤缆线，表面裹着类似神经束的胶质层，微微搏动。
我抓住它，滑了下去。
下降了约莫二十米，脚踩到实处。眼前是一条狭窄的通道，墙壁全是嵌入式光纤矩阵，蓝光如脉搏般跳动。空气中没有灰尘，只有低频的嗡鸣，像是整座城市监控系统的呼吸声。
通道尽头是一扇金属门，门框上刻着三行小字：
“生物频率：心跳≥110”
“声波共振：c调以下”
“物理密钥：L7系列铜钥”
我摸了摸左腕，电子表已经烧成残片，系统提示只剩零星碎片，像死机前的乱码。脑容量12%的警告还在眼前闪，我知道“逻辑链强化”用不了了。
得靠土法炼钢。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哼《茉莉花》的前两句。音调压得很低，几乎只是气声。门缝蓝光闪了一下，没开。
单一条件不够。
我从口袋里掏出沈哑那颗佛珠里的芯片，插进门侧的读卡槽。系统弹出半截提示：“神经接入…需活体导引…”
活体导引？我咬破舌尖，把血抹在铜钥匙上，插进锁孔。
血和金属接触的刹那，金光从钥匙纹路里炸开，三重验证同步点亮。门无声滑开。
通道内的空气更冷了。眼前是巨大的光纤中枢，成千上万根光缆像神经网络一样交织，汇聚在中央一根黑色主缆上。那根缆线的脉动频率很耳熟。
我靠近控制台，启动“微表情透视”。视野里，所有信号源都泛着红光，唯独那根黑色主缆是纯黑的，但它在动——以《国际歌》的节奏，一收一缩，像在呼吸。
就是它了。连接焚化炉核心的主链路。
我拿出铜钥匙，准备插进隔离接口。刚伸手，左臂旧伤突然灼烧起来，像有烙铁贴在皮肤上。记忆一阵模糊——我忘了林晚秋的名字，忘了三秒，又突然想起来了。
切断任意一条活体神经缆，代价是记忆丢失。
我盯着那根黑色主缆，心想：这哪是光纤，这是寄生在城市地下的活体神经系统，沈哑用自己左手接进去，成了整座城市的神经末梢。
难怪他每修一具尸体，就能看到对方临终前的七秒。他不是在看，是在被反向传输。
我闭上眼，不再看控制台，凭肌肉记忆把铜钥匙插进L7-01接口。咔哒一声，物理隔离完成。
然后我伸手，一把扯断黑色主缆。
反噬来得比预想快。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像有东西在啃我的记忆。我忘了“辣条”这个词，忘了两秒；又忘了自己上个月考勤缺了几次，忘了三秒。
但主缆断了。焚化炉与城市监控的实时同步，中断了。
地面突然震动。中枢地板裂开一道缝，金属舱缓缓升起，表面刻着“L7-01”，边缘符文泛着暗红光。
我走过去，伸手触碰舱门。刚碰到，机械臂从舱内弹出，速度极快，直接钳住我手腕，针头刺进皮肤，注入一股冰凉液体。
系统残像闪出最后一句语音提示：“第七把钥匙位于心脏。”
我挣扎，机械臂纹丝不动。视野开始模糊，电子表残片突然震动了一下，发出微弱信号，机械臂伺服系统卡顿了0.3秒。
就这0.3秒。
林晚秋出现在舱口。
她没说话，右手划过左手腕，鲜血滴落在金属舱表面。
血一接触符文，整块舱体开始共振，红光转为蓝光，机械臂瞬间量子化，像沙子一样崩散在空中。
我跌坐在地，喘着气。舱门缓缓打开，里面空无一物，只有底部浮现出一行字：
“钥匙非物，乃命之刻痕。”
系统提示弹出：“已收集5\/7把钥匙。”
我抬头看林晚秋。她脸色苍白，手腕上的血还在流，滴在地面，形成一小滩。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我问。
她低头看自己的血，轻声说：“你切断主缆的时候，我的血液开始共振。就像……它早就认识这条路。”
我没再问。有些事，问多了反而会毁掉答案。
我从地上捡起铜钥匙，发现表面多了道裂痕，像是被高温灼烧过。钥匙不是越用越新，是越用越旧，像在消耗某种寿命。
林晚秋蹲下，用指尖蘸了点自己的血，在舱体底部那行字旁边，写下两个数字：7和1。
“L7-01，”她说，“不是编号。”
“是倒数。”
我盯着那两个数字，忽然想起沈哑最后一次见我时说的话。
“第七次重启，系统会自毁。”他说，“但如果你在重启前，把神经网反向接入，就能看到它不想让你看的东西。”
我站起身，看向光纤中枢的尽头。那里有一根未接通的备用缆线，接口形状和我左腕的电子表残片吻合。
“沈哑没死。”我说。
“他在网上。”
林晚秋点头：“但他只剩0.7秒的带宽。你要接，就得现在。”
我把电子表残片从口袋里拿出来，边缘已经发烫。备用缆线的接口泛着微光，像在等待。
我深吸一口气，把残片按了上去。
接通的瞬间，整个光纤枢纽的蓝光全部熄灭。
然后，从最深处，响起一段录音。
七个人，齐声哼《国际歌》，但节奏错乱，像是被强行拼接的片段。
录音持续了三秒，然后变成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冷静，带着机械般的回响：
“你剪掉脐带那天，我正在剖开你母亲的子宫找逻辑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