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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林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悬停了三秒,最终还是没敢触碰那份标着 “紧急修改” 的合同文件。电子屏上密密麻麻的红色批注像一群被惊扰的蚂蚁,沿着字句的边缘爬得满身都是,尤其是 “违约金比例” 那一行,被客户用加粗的红色圈了三圈,墨迹深得快要透纸,仿佛能听见对方在电话那头压抑的怒火。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调出计算器重新核算,鼻腔里突然钻进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 大概是物业今早刚给电梯做过清洁,混杂着旁边穿香奈儿五号香水的女人身上的味道,形成一种古怪的甜腻气息。

“叮 ——” 十六楼的提示音刚落,电梯厢顶部突然传来 “咔哒” 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精密的零件突然脱了扣。阿林没太在意,这种老旧小区的电梯偶尔总会出点小毛病,他低头继续盯着屏幕,指尖在 “不可抗力条款” 上滑动。可下一秒,一阵尖锐的齿轮卡死声猛地炸响,那声音像是用生锈的锯子在拉扯钢筋,从轿厢顶部狠狠拽过众人的耳膜,带着金属特有的撕裂感,刺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

所有人同时抬头的瞬间,顶灯开始疯狂闪烁,惨白的光线在墙壁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影子,像恐怖片里的特写镜头。“啪” 的一声脆响,最左边的荧光灯管突然爆裂,细小的玻璃碎片簌簌地落在地板上,有人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轿厢猛地往下一沉,阿林感觉胃里的东西瞬间翻涌上来,整个人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按在轿厢壁上,公文包从臂弯里脱手飞出,里面的文件散落一地,黑色的钢笔在金属壁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弧线,最后 “当啷” 一声砸在地板上。

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最先打破寂静的是公文包砸地的闷响,紧接着,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啊!我的脚!” 穿香奈儿香水的女人尖叫起来,她穿着一双细跟的黑色高跟鞋,此刻正慌乱地跺脚,阿林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踩在自己的文件上,那细腻的皮质鞋跟直接戳破了 “保密协议” 四个字,纸张被戳出一个小小的洞眼。“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慌乱地摸索着想要站稳。

“我的眼镜!谁他妈踩碎了我的眼镜!” 一个粗哑的男声怒吼起来,伴随着摸索东西的窸窣声。阿林顺着声音的方向伸手,指尖摸到一片冰凉的玻璃碎片,还有一副金属框架的残骸 —— 看来是刚才下坠时,这个人的眼镜掉在了地上,又被慌乱的脚步踩碎了。

“操!物业上周才检修过!这他妈叫什么检修!” 右侧突然响起一个年轻男人带着颤音的咒骂,紧接着,一道微弱的冷光亮起,是手机屏幕的光线。阿林眯起眼睛,借着这点光看清了男人的脸:二十多岁的样子,下巴上留着没刮干净的胡茬,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青色,额头上还冒着细密的冷汗。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手里紧紧攥着手机,另一只手疯狂地按着轿厢壁上的紧急呼叫按钮,塑料按钮被按得微微凹陷下去,可对讲机里只有 “滋滋” 的电流杂音,像无数只飞虫在乱撞。

“有人吗?我们被困在十六层和十五层之间了!听到请回答!” 年轻男人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嘶吼,手机的光线在他颤抖的手里晃来晃去,扫过每个人惊慌的脸。阿林注意到他的手背上有一道新鲜的伤口,还沾着点干涸的血迹,不知道是刚才弄伤的,还是之前就有的。

“别喊了,浪费力气。” 一个冷静的女声突然响起,在嘈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阿林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灰色运动服的女人正靠在轿厢壁上,手里拿着一个手电筒 —— 大概是经常夜跑,随身带着的。她打开手电筒,柔和的光线照亮了狭小的空间,阿林终于看清了电梯里的所有人:除了自己、穿香奈儿香水的女人、年轻男人和戴眼镜的男人,还有一个抱着小孩的老太太,以及一个穿着校服的中学生。

穿香奈儿香水的女人叫李曼,是附近写字楼里的白领,今天要去十五楼给客户送合同,她此刻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捡起自己散落在地上的化妆品,眼影盘摔开了,各色的粉末撒在文件上,像打翻了的调色盘。戴眼镜的男人是张教授,退休前是大学的物理老师,刚才他正拿着一本《量子力学导论》在看,现在书掉在了地上,眼镜也碎了,他摸索着捡起书,心疼地拂去上面的灰尘。年轻男人叫王浩,是小区里的租户,刚从工地回来,手背上的伤口是搬建材时被铁皮划到的,他还在不停地按着紧急呼叫按钮,嘴里念念有词:“怎么会没人接?物业到底在干什么?”

抱着小孩的老太太姓陈,大家都叫她陈婆婆,怀里的孙子刚上幼儿园,今天要去楼下的超市买零食,电梯突然故障,小孩吓得哇哇大哭,陈婆婆一边拍着孙子的背安抚,一边焦急地说:“这可怎么办啊?我孙子还等着回家吃饭呢,他爸妈都在外地打工,就我一个人带他......”

穿校服的中学生叫林晓,是个女孩,背着一个沉重的书包,里面装满了作业本和辅导资料,她低着头,双手紧紧抓着书包带,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看起来既害怕又紧张。她今天要去学校参加月考,本来想着早点出门,没想到遇上了电梯故障。

阿林蹲在地上,摸索着捡起散落的文件,指尖突然触到一片温热的液体,他心里一紧,还以为是谁受伤了,借着手电筒的光一看,原来是刚才飞出的钢笔漏墨了,蓝黑色的墨水在合同上晕开,像一幅抽象的地图,把 “违约金” 那几个字糊得面目全非。他拿起钢笔,笔杆上还留着妻子早上塞给他时的温度 —— 出门前,妻子特意把这支钢笔从笔筒里拿出来,细心地检查了墨水,然后塞进他的公文包:“客户李总喜欢老派的签字方式,用这支钢笔签,显得咱们有诚意。” 现在,这支承载着妻子心意的钢笔,却在这份被墨水污染的合同上留下了最讽刺的注脚。

“别慌,大家先冷静一下。” 穿灰色运动服的女人开口了,她叫苏晴,是一名户外救援志愿者,经常参加各种应急培训,此刻她的冷静像一剂镇定剂,让大家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电梯应该是卡在了两层之间,这种情况很常见,只要我们不慌乱,等待救援就好。”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信号:“还好有一格信号,我已经打了 119,他们说大概二十分钟就能到。”

“二十分钟?这么久!” 王浩焦躁地踱来踱去,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满是汗水的脸,“我下午还要去工地结工资,要是迟到了,老板又要扣钱!我这个月房租还没交呢!” 他的声音里带着绝望,阿林看着他手背上的伤口,突然想起自己刚毕业的时候,也曾经为了几百块钱的工资奔波劳碌,那种焦虑和无助,他太懂了。

李曼突然 “啊” 了一声,她从包里拿出手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我的合同!我给客户送的合同也被墨水弄湿了!这可怎么办啊?客户要是不满意,我这个月的绩效就没了!” 她的眼泪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被化妆品弄脏的文件上,“我跟我老公最近正在闹离婚,要是再丢了工作,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张教授推了推鼻梁上不存在的眼镜,叹了口气:“小姑娘,别着急,合同弄脏了可以再打印,工作没了可以再找,人没事才是最重要的。” 他顿了顿,又说:“我刚才听电梯的声音,应该是曳引机的齿轮出了问题,这种老旧电梯的曳引机很容易磨损,物业虽然说检修过,但可能只是走了个过场。”

“可不是嘛!” 王浩接过话茬,语气更加激动,“上次我反映电梯里的灯坏了,物业过了一个星期才来修,结果修完没两天又坏了!这次肯定是他们检修不认真,才出了这种事!等出去了,我一定要投诉他们!”

陈婆婆怀里的小孩哭累了,靠在奶奶的怀里抽噎着,小脸蛋上还挂着泪珠:“奶奶,我怕...... 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 陈婆婆心疼地擦了擦孙子的眼泪,安慰道:“不怕不怕,消防员叔叔很快就来了,咱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可她的声音也在微微颤抖,显然心里也没底。

林晓一直低着头,突然小声说:“我...... 我有点喘不过气。” 大家这才注意到,电梯里的空气越来越浑浊,消毒水的味道、香水的味道、汗味混杂在一起,让人头晕目眩。苏晴立刻说:“大家别都挤在一起,分散一点,尽量深呼吸,保持冷静,氧气还能坚持一段时间。” 她一边说,一边走到电梯门旁边,仔细观察着门缝:“门缝里还有点风,应该不会完全缺氧。”

阿林把弄脏的合同叠好,放进公文包里,然后走到苏晴身边:“需要我帮忙吗?我以前学过一点急救知识。” 苏晴点了点头:“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那个小姑娘,她看起来不太舒服。” 阿林走到林晓身边,轻声问:“你还好吗?要不要喝点水?” 林晓抬起头,眼睛红红的:“我没事,谢谢叔叔。我就是担心月考赶不上,要是考不好,我爸妈又要骂我了。”

阿林摸了摸她的头,想起自己的女儿,今年也上中学了,每次考试前都像临大敌一样紧张。“别担心,消防员叔叔很快就到了,等我们出去了,我送你去学校,肯定能赶上考试。” 他笑着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

就在这时,电梯厢突然又晃动了一下,虽然幅度不大,但还是让所有人都惊呼起来。王浩吓得一下子靠在墙上,声音都变了调:“怎么回事?是不是要掉下去了?” 苏晴立刻按住他的肩膀:“别慌!只是轻微的晃动,应该是电梯的安全装置在起作用,不会掉下去的。” 她的声音很坚定,让大家又安定下来。

张教授突然说:“我想起一件事,这种老式电梯的轿厢顶部有一个紧急出口,要是实在等不及,我们可以从那里爬出去。” 王浩眼睛一亮:“真的吗?那我们赶紧爬啊!” 苏晴却摇了摇头:“不行,紧急出口的门很沉,而且我们不知道外面的情况,要是不小心踩空了,会很危险。还是等消防员来比较安全。”

“可是万一消防员来晚了怎么办?” 李曼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刚才给客户打电话,他说要是我十分钟之内不到,就取消合作!那可是几百万的单子啊!” 她急得直跺脚,高跟鞋在地板上发出 “咚咚” 的声响。

阿林皱了皱眉,从公文包里拿出自己的手机:“你把客户的号码给我,我帮你解释一下。” 李曼愣了一下,连忙报出号码。阿林拨通电话,电话响了几声就被接了起来,里面传来一个不耐烦的男声:“怎么还没来?我没时间等你!” 阿林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李总您好,我是 xx 公司的阿林,李曼女士现在被困在电梯里了,我们已经报了警,消防员马上就到,等她出来了,我们会第一时间把合同送过去,您看能不能宽限一下时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说:“被困电梯了?真的假的?别是为了迟到找借口吧?” 阿林把手机的免提打开,让李曼和周围的声音都传过去:“李总,您听,这里确实很混乱,我们都在等救援,绝对没有骗您。” 电话那头的李总终于松了口:“行吧,我再等半个小时,要是还不来,这单子就作废。” 说完就挂了电话。

李曼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着阿林:“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阿林笑了笑:“没事,互相帮忙应该的。” 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分钟,消防员应该快到了。

突然,外面传来了消防车的警笛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小区楼下。大家都兴奋起来,王浩激动地拍着电梯门:“来了来了!消防员来了!” 苏晴却示意大家安静:“别吵,听外面的声音。” 很快,外面传来了消防员的喊话声:“里面的人听得到吗?我们是消防员,正在准备救援,请你们保持冷静!”

“听得到!我们在这里!” 王浩大声回应着,声音里充满了希望。外面的消防员开始用工具撬电梯门,金属摩擦的声音透过门缝传进来,让人心里踏实了不少。陈婆婆抱着孙子,脸上露出了笑容:“太好了,终于能出去了。” 林晓也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光芒:“叔叔,我真的能赶上考试吗?” 阿林点了点头:“当然能,消防员叔叔很快就能把我们救出去。”

大概过了十五分钟,电梯门终于被撬开了一条缝,外面的光线照进来,刺得人睁不开眼睛。消防员的声音再次传来:“大家别着急,我们先把小孩和老人送出去。” 陈婆婆抱着孙子,第一个被消防员扶了出去,然后是林晓、李曼、张教授、王浩,最后是阿林和苏晴。

走出电梯厢的那一刻,阿林深深吸了一口气,外面的空气清新而凉爽,和电梯里浑浊的空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李曼立刻拿出手机给客户打电话,王浩也拿出手机给工地老板解释情况,张教授则在一旁和消防员交流着电梯故障的原因,陈婆婆抱着孙子,正在感谢消防员的救援,林晓则拉着阿林的手:“叔叔,谢谢你送我去学校。”

阿林看了一眼手表,还有二十分钟考试就要开始了,他点了点头:“走,叔叔送你去。” 他开车把林晓送到学校门口,看着她跑进教学楼的背影,心里突然觉得很温暖。然后,他又开车送李曼去见客户,在路上,李曼不停地感谢他,说要是这次合作能成,一定要请他吃饭。

等阿林回到公司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他把弄脏的合同重新打印了一份,然后拿着钢笔去见客户。客户看到他递过来的钢笔,笑了笑:“还是老派的签字方式好,显得有诚意。” 签完字后,客户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不错,遇事冷静,以后有合作还找你们。”

阿林走出客户的公司,拿出手机给妻子打了个电话:“老婆,合同签成了,晚上我们出去吃顿好的。” 电话那头传来妻子温柔的声音:“太好了,我就知道你可以的。对了,今天电梯没出什么事吧?早上我还担心呢。” 阿林笑了笑:“没事,就是一点小意外,已经解决了。”

挂了电话,阿林抬头看了看天空,阳光正好,微风不燥。他想起在电梯里的那半个小时,想起那些素不相识的人互相帮助、互相安慰的场景,突然觉得,生活中虽然会有意外和困难,但只要大家团结在一起,保持冷静和乐观,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他握紧手里的钢笔,转身走向停车场,准备去接女儿放学。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马路上,像一幅温暖的画。

苏晴的手电筒还在来回扫视,试图让大家看清彼此的位置,缓解弥漫的恐慌。突然,左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喘息声,紧接着,穿香奈儿套装的李曼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她的肩膀剧烈起伏,原本平整的丝绸裙摆被她死死攥在手里,瞬间皱成了一团揉皱的纸巾,精致的妆容也因为痛苦而变得扭曲。

“咳…… 咳咳……” 李曼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重,像一台漏气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尖锐的呜咽,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她的喉咙里,让她无法顺畅呼吸。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泛出青紫色。她一边咳嗽,一边慌乱地在随身的名牌包里摸索着,想要找到什么救命的东西,可颤抖的手指却什么也抓不住,反而不小心碰倒了放在脚边的保温杯。

“哐当” 一声,保温杯摔在电梯地板上,盖子弹开,滚烫的热水瞬间泼洒出来,大部分溅在了阿林的裤脚上。阿林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灼热感从脚踝蔓延上来,疼得他猛地缩回脚,倒吸一口凉气:“嘶 ——” 但他顾不上自己的疼痛,立刻蹲下身,扶住李曼摇摇欲坠的身体:“你怎么样?别慌,慢慢呼吸!”

李曼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她张了张嘴,艰难地挤出几个字:“谁、谁有哮喘喷雾......” 她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每说一个字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呼吸越来越急促,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

电梯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紧张。陈婆婆紧紧抱着怀里的孙子,脸上写满了担忧,却不知道该如何帮忙;张教授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急得在原地打转,嘴里念叨着:“这可怎么办?哮喘发作耽误不得啊!” 王浩也停止了抱怨,脸上的焦躁被担忧取代,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却什么也没有。林晓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紧紧抓着书包带,大眼睛里满是惊恐。

就在大家都手足无措的时候,一个沉稳的声音突然在黑暗中响起:“我有!”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角落里那个一直沉默寡言、穿着灰色僧袍的女人缓缓站起身。她的声音温和而平静,像一颗温润的玉珠,在嘈杂的电梯里格外有穿透力,瞬间让大家慌乱的心安定了几分。

穿僧袍的女人法号了尘,是附近古寺的僧人,今天下山是为了给寺庙采购一些生活用品,没想到遇上了电梯故障。她没有丝毫慌乱,慢慢摸索着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一个银色的小罐,上面印着一些细小的文字。她走到李曼身边,轻声问道:“是沙丁胺醇吗?”

李曼听到 “沙丁胺醇” 这几个字,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用力点了点头,咳嗽声却更加急促了:“是、是的...... 快...... 快给我......” 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微微抽搐,呼吸越来越微弱。

了尘没有耽误时间,她熟练地取下喷雾的盖子,然后轻轻扶住李曼的后背,将喷雾的吸嘴对准她的口腔:“别紧张,慢慢吸气。” 她的动作轻柔而沉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在她的引导下,李曼努力调整着呼吸,当喷雾按下的瞬间,她深吸一口气,将药液吸入肺中。

几秒钟后,李曼的咳嗽声渐渐平息下来,呼吸也变得顺畅了一些,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青紫色。她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布满了冷汗,眼神里的绝望慢慢被感激取代。“谢、谢谢你......” 她虚弱地说,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但比刚才好了太多。

了尘把喷雾递给李曼,让她自己保管好,然后从布包里拿出一张干净的手帕,递给她:“擦擦汗吧,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依旧是那副温和沉静的样子,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阿林看着李曼的状态逐渐稳定下来,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到自己裤脚上的灼热感还在持续。苏晴注意到他的异样,连忙走过来,用手电筒照了照他的裤脚,只见裤脚已经被热水烫得有些变形,皮肤也微微泛红。“你没事吧?要不要先处理一下?” 苏晴关切地问。

“没事,小伤,不碍事。” 阿林摆了摆手,目光落在了尘身上,心里充满了敬佩,“大师,多亏了你,不然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其他人也纷纷向了尘道谢,陈婆婆更是双手合十,不停地念着 “阿弥陀佛”。

了尘只是淡淡一笑:“举手之劳而已,出门在外,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她顿了顿,又说:“大家还是保持冷静,消防员应该很快就到了。越是慌乱,越容易出意外。” 她的话像一股清泉,浇灭了大家心中残存的恐慌,电梯里的气氛再次平静下来。

李曼休息了一会儿,感觉好了很多,她紧紧攥着手里的哮喘喷雾,对了尘说:“大师,这喷雾多少钱?我把钱给你。” 了尘摇了摇头:“不用了,这喷雾是我平时备着以防万一的,能帮到你就好。” 李曼还想说什么,却被了尘制止了:“好好休息,保存体力才是最重要的。”

就在这时,电梯外面传来了消防员的声音:“里面的人听得到吗?我们已经到了,正在准备破拆,请大家离门远一点!” 众人听到声音,都兴奋起来,王浩激动地喊道:“听得到!我们在这里!”

了尘扶着李曼慢慢站起来,对大家说:“大家别挤,排好队,等门打开了,先让老人和小孩出去。” 她的话很有号召力,大家立刻按照她说的做,自觉地排成一队,陈婆婆抱着孙子站在最前面,林晓跟在她后面,然后是李曼、阿林、张教授、王浩,了尘和苏晴则守在最后面,确保每个人都安全。

电梯门被消防员一点点撬开,外面的光线越来越亮,新鲜的空气涌进电梯里,让每个人都感到无比舒畅。当门终于完全打开时,消防员伸出手,先把陈婆婆和她的孙子扶了出去,然后是林晓。李曼在了尘的搀扶下,也慢慢走出了电梯,她回头看了一眼了尘,再次真诚地说:“大师,真的太感谢你了,救命之恩,我一定会报答的。”

了尘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说话,跟着大家一起走出了电梯。阿林走在最后,他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困住他们半个多小时的电梯,心里感慨万千。这次意外虽然惊险,但也让他看到了人性的温暖 —— 素不相识的人们在危难时刻互相帮助、互相扶持,这份情谊,比任何东西都珍贵。

走出楼道,阳光洒在每个人的身上,温暖而明亮。李曼立刻拿出手机给客户打电话,语气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王浩也给工地老板说明了情况,老板听说他遇到了电梯故障,还差点遇到危险,不仅没有责怪他迟到,反而让他好好休息;陈婆婆抱着孙子,不停地向消防员道谢;林晓则拉着阿林的手,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叔叔,我们真的出来了!我能赶上考试了!”

阿林摸了摸林晓的头,笑着说:“当然能,快去吧,别耽误了考试。” 林晓点了点头,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向学校跑去。

了尘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僧袍,准备继续去采购生活用品。阿林走过去,对她说:“大师,我送你去吧,正好我也顺路。” 了尘没有拒绝,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路上,阿林忍不住问:“大师,您怎么会随身携带哮喘喷雾呢?” 了尘笑了笑,说:“寺庙里有位老施主有哮喘,我平时下山都会帮她带一些常用的药,今天正好备着,没想到派上了用场。” 阿林恍然大悟,心里对了尘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到了超市门口,了尘向阿林道谢后,便转身走进了超市。阿林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也要像了尘大师一样,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好事,用自己的力量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他看了一眼手机,时间还不算太晚,客户那边也已经沟通好了,悬着的心终于完全放了下来。他发动汽车,向公司驶去,一路上,阳光明媚,微风拂面,他的心情也变得格外舒畅。他知道,今天的经历将会成为他一生中难忘的回忆,那些在电梯里的温暖瞬间,将会永远留在他的心里。

李曼刚在哮喘喷雾的作用下缓过劲来,脸色还带着未褪的苍白,电梯里的空气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一丝平静。可就在这时,电梯井深处突然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嘎吱、嘎吱”,那是钢缆受力晃动的声音,沉重而滞涩,像一头潜伏在黑暗里的巨兽,正用粗糙的牙齿慢慢啃噬着猎物,每一声都敲打在众人的心上。

原本还在低声交谈的人们瞬间噤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整个电梯里只剩下那可怕的 “嘎吱” 声在不断回响。应急灯微弱的红光在轿厢顶部明明灭灭,像跳动的鬼火,把每个人的脸映照得通红,仿佛都浸在血里,透着一股诡异的恐怖。王浩刚才还稍稍放松的身体瞬间绷紧,他死死抓住电梯壁上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嘴唇哆嗦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陈婆婆把孙子抱得更紧了,孩子感受到奶奶的紧张,也开始不安地扭动身体;张教授眉头紧锁,脸上满是凝重,他侧耳倾听着钢缆的声音,试图判断危险的程度;林晓吓得闭上眼睛,把脸埋进了书包里。

就在这死寂般的恐惧中,角落里突然响起了一阵轻柔的诵经声。那声音清冽又柔和,像是浸过冰水的丝绸,拂过每个人紧绷的神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是了尘大师的声音,她依旧保持着盘腿而坐的姿势,双手合十,神情宁静而专注。

众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的恐慌和焦虑都在这一刻凝固了。李曼原本还在轻轻喘息,此刻也暂时屏住了呼吸,侧耳倾听着这突如其来的诵经声;王浩脸上的惊恐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的平静;陈婆婆抱着孙子的手也放松了一些,眼神里的慌乱慢慢消散。只有念珠碰撞的 “嗒嗒” 轻响,伴随着诵经声在狭小的电梯里浮沉,像一首安抚人心的歌谣。

了尘大师是个圆脸的女人,此刻她闭着眼睛,腕间那串沉香念珠随着诵经的节奏轻轻转动,每转动一颗珠子,就有一缕淡淡的、清苦的香气从念珠上散发出来,混杂在电梯里浑浊的空气里,却让人莫名地感到安心。她的僧袍虽然朴素,却异常整洁,在应急灯的红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就在诵经声平缓流淌的时候,她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抽泣声。阿林低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恐龙连体睡衣的小男孩正蜷缩在角落,眼泪顺着圆嘟嘟的脸蛋往下流,恐龙尾巴造型的裤脚时不时扫过他的脚踝,带来一阵轻微的痒意。“妈妈,我们会掉下去吗?我怕......” 小男孩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充满了无助和恐惧。他大概是跟着家长出门,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被意外困在了电梯里。

诵经声戛然而止。了尘大师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落在小男孩身上,眼神温和得像一汪春水。她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一个迷你应急灯,按下开关,一束暖黄的光线立刻照亮了周围的一小片区域。在暖黄的光线里,能清晰地看到轿厢顶部那几道扭曲的水波纹,那是刚才电梯下坠时撞击留下的痕迹,触目惊心。

“不会的。” 了尘大师的声音依旧平静,她把迷你应急灯递给小男孩,掌心的温度透过塑料外壳传递到男孩冰凉的小手上,“钢缆断了三股才会坠落,现在只是暂时停电,很安全。” 她顿了顿,看着男孩充满疑惑的眼睛,微笑着补充道:“你拿着这个灯,数到三百,外面的灯就会亮起来了。”

小男孩接过应急灯,暖黄的光线照亮了他挂着泪珠的小脸。他低头看了看恐龙爪子造型的拖鞋,又抬头看了看了尘大师,小脚丫在地板上不安地蹭了蹭,小声问道:“真的吗?三百下很长的,我怕数不完......”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毕竟在这黑暗又陌生的环境里,任何承诺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试试?” 了尘大师微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重新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再次开始诵经:“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她的声音依旧柔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像一股暖流,缓缓注入每个人的心田。

小男孩握着迷你应急灯,看了看了尘大师宁静的侧脸,又看了看周围渐渐放松下来的人们,终于鼓起勇气,小声地数了起来:“一、二、三......” 他的声音虽然稚嫩,却很认真,每数一个数,就轻轻转动一下手里的应急灯。暖黄的光线在他的手中晃动,在电梯壁上投下摇曳的光影,像黑暗中的一颗小星星。

王浩深吸一口气,刚才因为钢缆晃动而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慢慢放了下来。他看了一眼正在认真数数的小男孩,又看了看闭目诵经的了尘大师,脸上露出了愧疚的神色:“刚才我太冲动了,多亏了大师您,不然我们肯定更慌。” 张教授也点了点头,赞同地说:“是啊,大师说得对,这种老式电梯的钢缆都有备用装置,没那么容易断,我们确实太紧张了。”

李曼轻轻抚摸着胸口,感觉呼吸越来越顺畅。她看着了尘大师的背影,心里充满了感激:“大师,刚才真是谢谢您了,不仅救了我,还让大家都冷静下来了。” 了尘大师没有回应,依旧沉浸在诵经声中,那声音如同天籁,驱散了电梯里的恐惧和不安。

陈婆婆怀里的孙子也不再扭动了,他好奇地看着那个数数的小男孩,又看了看了尘大师,小声地对陈婆婆说:“奶奶,那个阿姨在唱歌吗?真好听。” 陈婆婆笑了笑,摸了摸孙子的头:“是啊,阿姨在念经,有阿姨在,我们就不怕了。”

林晓慢慢睁开眼睛,从书包里拿出一本笔记本,借着应急灯的光线,开始默默地复习功课。虽然心里还有些紧张,但诵经声和小男孩的数数声让她感到无比安心,她知道,只要大家团结在一起,保持冷静,就一定能等到救援。

阿林靠在电梯壁上,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里感慨万千。在这狭小而黑暗的电梯里,素不相识的人们因为一场意外而聚集在一起,从最初的恐慌、混乱,到后来的互相帮助、互相安慰,再到现在的平静与安心,这一切都离不开了尘大师的从容与镇定。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被热水烫伤的裤脚,虽然还有些疼,但心里却充满了温暖。

小男孩的数数声还在继续:“一百五十一、一百五十二、一百五十三......” 他的声音越来越响亮,越来越自信,手里的迷你应急灯也握得越来越紧。暖黄的光线照亮了他的笑脸,也照亮了每个人的希望。

电梯井深处的钢缆晃动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应急灯的红光依旧在闪烁,但电梯里的气氛却变得异常祥和。诵经声、数数声、还有偶尔的轻声交谈,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首独特的乐章,在黑暗的电梯里回荡,温暖而充满力量。

阿林相信,不用等到小男孩数到三百,消防员就一定会来。而这段在电梯里的经历,将会成为他一生中最难忘的回忆。因为在这里,他看到了人性的光辉,感受到了陌生人之间的温暖,更明白了在困境中,平静与希望的力量有多强大。

钢缆晃动的余音还在电梯井里回荡,阿林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衬衫,冰凉的布料紧紧黏在电梯的金属壁上,那股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熟悉的僵硬感瞬间将他拉回了十年前 —— 那是他刚拿到律师证,第一次上法庭的日子。当时他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西装,手里攥着厚厚的案卷,看着法官拿起法槌,“咚” 的一声落下,宣布开庭的瞬间,他也是这样浑身发僵,连呼吸都忘了该怎么调整,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右手,指腹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才发现右手指尖还卡在一枚海军蓝纽扣的豁口里。这枚纽扣不是他的,是上周离职的实习生小蒋落在他办公室的。那天小蒋红着眼睛,把一叠整理好的案卷放在他桌上,哽咽着说:“林律师,您根本不懂普通人多怕打官司。我爸妈就是因为一场官司,耗了整整三年,最后家都快散了…… 我实在不想再接触这些了。” 当时他还劝了小蒋几句,说法律是为了维护正义,可现在,这枚带着豁口的纽扣却成了他在绝境中唯一的抓握,冰冷的塑料触感硌着指腹,却让他莫名地多了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指腹的刺痛越来越清晰,突然具象成了十七岁那年,高考最后一日的场景。那天天气异常闷热,教室里的电风扇在头顶徒劳地旋转着,发出 “嗡嗡” 的响声,却吹不散丝毫暑气。他正埋头演算数学题,突然听到 “啪” 的一声轻响,前排女生辫梢的橡皮筋断了,黑色的头发散落在肩头,而那根断掉的橡皮筋正好弹在他的草稿纸上,惊得他手一抖,笔尖在答题卡上划出一道长长的斜线,差点写错了答案。他当时吓得心跳加速,直到确认没影响到答题,才松了一口气。如今想来,那时的惊慌与此刻的恐惧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各位!” 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打破了电梯里的宁静,穿恐龙睡衣的小男孩突然举起手里的手机,兴奋地大喊道。众人的目光立刻集中到他的手机屏幕上,只见那微弱的信号格像一根救命稻草,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我收到信号了!我刚才试着打了 119,消防队说他们已经到小区了,正在切断电源,马上就来救我们!” 小男孩的声音里充满了喜悦,感染了电梯里的每一个人。

王浩立刻凑了过去,激动地问道:“真的吗?他们说还要多久?” 张教授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陈婆婆更是双手合十,不停地念叨着 “谢天谢地”。李曼脸上的苍白也褪去了一些,眼神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可就在大家刚刚放松下来的时候,轿厢突然又猛地往下沉了几厘米。虽然幅度不大,但足以让所有人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啊!” 李曼惊呼一声,身体踉跄了一下,她手里的铂金包从臂弯里滑了出来,“啪” 地掉在阿林脚边。包口敞开着,露出半截银色的 inhaler—— 那是她的哮喘喷雾,金属表面还沾着一点鲜艳的口红印,格外显眼。

阿林下意识地弯腰去捡那个铂金包,就在他俯身的瞬间,一直卡在他指尖的那枚海军蓝纽扣突然脱落下来,顺着电梯地板的缝隙滚了出去,最后停在了小男孩的脚边。小男孩好奇地弯腰捡起纽扣,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着。

阿林看着那枚纽扣,脑海里又浮现出另一段回忆。那也是高考的时候,考语文的那天,他在考场门口捡到了一枚和这枚很像的纽扣,深蓝色的,上面还有精致的花纹。他正想交给老师,就看到监考老师急匆匆地走了过来,没注意到地上的纽扣,一脚踩了上去,瞬间滑倒在地。当时整个考场的同学都笑了起来,只有他注意到老师的膝盖磕在了台阶上,渗出血来。他立刻跑过去扶起老师,把纽扣递给了她。后来他才知道,那枚纽扣是老师女儿衣服上的,老师早上送女儿上学时不小心弄掉的,没想到在这里找到了。

现在,这枚海军蓝的纽扣在应急灯的红光下泛着微弱的光泽,静静地躺在小男孩的手心里,像一个沉默的见证者,见证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困境,也见证着他们在困境中的恐惧、慌乱与相互扶持。

了尘大师依旧闭着眼睛诵经,声音平静而柔和:“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她的声音仿佛有一种魔力,让阿林原本狂跳的心脏慢慢平静下来。他看着小男孩手里的纽扣,又看了看周围的人 —— 王浩不再焦躁,正低头看着手机,等待着消防员的消息;张教授在和陈婆婆轻声交谈,安抚着她的情绪;李曼靠在电梯壁上,手里紧紧攥着哮喘喷雾,眼神里充满了期待;林晓则拿出了课本,借着应急灯的光线,认真地复习着。

阿林突然觉得,这枚小小的纽扣,就像他们每个人生命中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瞬间 —— 实习时的紧张、高考时的惊慌、离职时的不舍,还有此刻的困境。这些瞬间串联起来,构成了人生的轨迹。而在困境中,那些陌生人之间的善意与扶持,就像黑暗中的光,指引着他们走出迷茫与恐惧。

小男孩还在拿着纽扣把玩,突然他抬起头,看着阿林,笑着说:“叔叔,这枚纽扣真好看,等出去了,我把它送给你吧!” 阿林愣了一下,然后笑着点了点头:“好啊,谢谢你。”

就在这时,电梯外面传来了消防员的喊话声:“里面的人注意了,我们准备开始破拆了,请大家远离电梯门,注意安全!” 众人立刻兴奋起来,纷纷往后退,给消防员腾出空间。

阿林看着电梯门被一点点撬开,外面的光线越来越亮,心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他想起了那枚海军蓝的纽扣,想起了小蒋的眼泪,想起了高考时的点点滴滴,突然明白了小蒋当初说的那句话 —— 普通人确实怕打官司,怕的不是法律本身,而是困境带来的无助与恐惧。但就像此刻,只要大家团结在一起,有希望,有彼此的扶持,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当电梯门完全打开的那一刻,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阳光洒在每个人的身上。阿林走出电梯,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狭小的空间,还有小男孩手里那枚泛着光的纽扣,嘴角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容。他知道,这段经历将会永远刻在他的记忆里,而那枚纽扣,也将成为他人生中一个特殊的纪念,提醒着他在困境中保持希望,在迷茫中传递善意。

诵经声再次响起,这次有人跟着小声念 色即是空,是那个丢了眼镜的男人,他摸索着扶住香奈儿女士:您还好吗?我女儿也有哮喘,发作时要坐直。

香奈儿女士点点头,声音还有些发颤:谢谢,我叫苏曼,在楼下律所工作。 她顿了顿,其实我今天是去见客户,没想到......

我叫阿林,也是律师。 阿林接过话头,捡起那枚纽扣,刚才真是抱歉,没扶住您的杯子。

不关你的事。 苏曼笑了笑,说来惭愧,我办过那么多建筑工程纠纷,居然没检查过这栋楼的电梯维保记录。

穿恐龙睡衣的男孩数到 五十八 时,年轻男人突然开口:我叫陈阳,在十九楼做程序员。 他的声音平静了些,刚才太激动了,因为我妈在医院抢救,我赶着去签字......

众人沉默了片刻,穿僧袍的女人说:阿弥陀佛,会平安的。 她自我介绍道,我法号慧心,在附近的观音寺修行。

我叫乐乐,今年七岁。 男孩数到 七十九,举起应急灯照了照恐龙睡衣,这是我爸爸送我的生日礼物,他在国外工作。

丢了眼镜的男人叹了口气:我叫王建国,退休教师。本来是来给孙子送书包的,现在倒好......

钢缆又发出阵令人牙酸的声响,轿厢轻微晃动。乐乐吓得抱紧应急灯,恐龙尾巴都翘了起来:妈妈,是不是要掉下去了?

慧心握住他的手:别怕,你听,外面有声音。

果然,轿厢外传来液压钳的轰鸣,越来越近。王建国突然笑了:我年轻时插队,被困在山里三天,比这艰苦多了。

真的吗? 乐乐的好奇心压过了恐惧,山里有老虎吗?

哪有老虎, 王建国的声音柔和下来,但有好多野果子,比超市买的甜多了......

苏曼从包里掏出块巧克力:乐乐,吃点东西?

谢谢阿姨。 乐乐掰了半块递给慧心,老师说要分享。

阿林看着这一幕,突然想起小蒋离职时说的话。或许普通人害怕的不是官司本身,而是面对困境时的孤独。他掏出手机,借着微弱的光给妻子发了条消息:别担心,我很好。

当乐乐数到 二百九十八 时,轿厢门被撬开道缝,强光射进来。里面的人还好吗? 消防员的声音传来。

众人异口同声地回答:没事!

消防员打开电梯门的瞬间,清晨的阳光顺着门缝涌了进来,带着初秋特有的清爽气息,驱散了轿厢里最后一丝浑浊与压抑。阿林第一个迈出去,脚踩在坚实的楼道地面上时,他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 —— 那枚海军蓝纽扣静静躺在轿厢角落的阴影里,塑料表面沾了点灰尘,却依旧泛着温润的光泽,像一颗被遗忘在黑暗里的星辰。

走廊的窗户敞开着,风裹挟着楼下桂花树的香气吹进来,在每个人身上投下斑驳的温暖光斑。刚才在电梯里的恐惧、慌乱、窒息感,仿佛都被这阳光与清风彻底融化了,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轻松与释然。大家站在楼道里,彼此相视一笑,眼神里满是无需言说的默契与感激。

“我去医院了,谢谢大家!” 陈阳突然开口,他就是那个穿格子衬衫的年轻男人,此刻手背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额头上的冷汗也没完全干。他刚才在电梯里一直强撑着,现在终于松了口气,只想赶紧去医院处理伤口,顺便赶去工地结工资。他对着众人鞠了一躬,不等回应,就急匆匆地冲向楼梯间,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渐行渐远。

慧心大师 —— 也就是大家口中的了尘,此刻正整理着自己的僧袍。她的布包放在脚边,里面的迷你应急灯还亮着微弱的光。她双手合十,对着众人微微颔首,声音依旧温和:“阿弥陀佛,今日相逢即是缘分,各自珍重。” 说完,她提起布包,脚步轻快地向楼下走去,灰色的僧袍在阳光下飘动,像一朵安静的云。阿林看着她的背影,想起电梯里那抚慰人心的诵经声,心里充满了敬意。

“林律师,改天有空一起喝咖啡?” 苏曼走过来,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她已经整理好了被弄脏的合同和散落的化妆品,虽然衣服上还沾着点墨水印,但丝毫掩盖不住她的干练。刚才在电梯里,若不是阿林帮忙给客户打电话解释,她的单子恐怕真的要黄了。

阿林笑着点点头:“好啊,随时都可以。” 他看着苏曼拎着公文包离开的背影,想起她刚才哮喘发作时的狼狈,再对比此刻的从容,不禁感慨人的韧性真是无穷的。

不远处,乐乐正被王建国牵着走。小男孩已经完全忘了刚才的恐惧,蹦蹦跳跳地在前边跑着,恐龙连体睡衣的尾巴在地上拖出一道浅浅的痕迹,像一条快乐的弧线。“慢点跑,别摔着!” 王建国笑着喊道,语气里满是宠溺。他原本焦躁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温柔,刚才在电梯里的抱怨与愤怒,早已被重逢的喜悦和获救的庆幸取代 —— 原来乐乐是他姐姐的孩子,今天他特意来接乐乐去游乐园,没想到遇上了电梯故障。

阿林站在原地,看着大家陆续离开,楼道里渐渐安静下来。他想起那枚海军蓝纽扣,转身走回电梯轿厢旁,弯腰将它捡了起来。纽扣上还带着电梯里的微凉触感,指腹摩挲着那个小小的豁口,他又想起了实习生小蒋。

上周小蒋离职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小姑娘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眼睛红红的,手里紧紧攥着这件掉了纽扣的衬衫,哽咽着说:“林律师,我爸妈当年就是因为一场债务纠纷打官司,对方请了厉害的律师,把黑的说成白的,我们家不仅输了官司,还花光了所有积蓄。我本来以为考上法律系,当了律师,就能帮像我家一样的普通人,可实习这半年,我才发现好多事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样……” 当时他还劝她:“法律或许有不完美的地方,但它始终是维护正义的底线。” 可现在,他突然明白,小蒋害怕的不是法律的不完美,而是困境中那种孤立无援的绝望。

而今天,在那个狭小黑暗的电梯里,没有法律条文,没有律师辩论,只有一群素不相识的人互相扶持 —— 慧心大师用诵经声安抚大家的情绪,苏晴冷静地组织大家等待救援,他帮苏曼解释情况,甚至连年幼的乐乐,都用那声 “收到信号了” 给大家带来了希望。这些发自内心的善意,像一束束光,照亮了黑暗的困境,比任何冰冷的法律条文都更能温暖人心。

阿林把纽扣放进公文包的内袋里,那里还装着那份被墨水弄脏的合同。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钢笔,想起妻子早上的叮嘱,嘴角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电梯井的阴影还笼罩在楼道尽头,仿佛还回荡着慧心大师那句 “色即是空”。但此刻阿林明白,有些东西永远不会是空的 —— 陌生人之间的善意,困境中的坚持,绝境里的希望,还有那些藏在细节里的温暖回忆,这些真实的情感与经历,比任何抽象的哲理都更有重量,更能支撑着人们走过人生的风雨。

他拎起公文包,转身向楼下走去。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身上,暖洋洋的。他想起要给妻子打个电话报平安,还要把重新打印好的合同给客户送过去,还有,等下次遇到小蒋,一定要告诉她,普通人在困境中迸发的善意,才是这个世界最珍贵的东西,它比任何法律条文都更有力量,更能让人相信美好。

走到楼下,桂花树的香气更浓了。阿林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脚步轻快地向停车场走去。今天的经历像一场短暂的梦,但梦里的那些温暖与感动,将会永远留在他的心里,成为他日后前行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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