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议达成,大殿内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而滚烫。
涂山源那双浑浊的老眼深深地看了萧衍一眼,又转向自己那个至今仍处在震撼中的孙女,最后什么也没说,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消失在了大殿深处。
他那佝偻的背影,此刻在涂山雪眼中,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疯狂与决绝。
驱虎吞狼,再猎猛虎!
原来这才是大长老真正的谋划!
将整个东荒的两大皇族都算计在内,何其大胆!何其……恐怖!
她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男人。这个叫狼灭的男人,就是大长老选中的,撬动整个东荒格局的那把刀。
他神情依旧淡然,仿佛刚才达成的不是一个足以颠覆天地的惊天密谋,而仅仅是谈妥了一笔微不足道的生意。
这种云淡风轻,比敖烈那种外露的霸道,更让人心悸。
“看什么?”萧衍察觉到她的目光,“被我的英明神武迷住了?”
涂山雪猛地回神,脸上浮现一抹复杂的红晕,一半是气的,一半……她自己也说不清。
她咬了咬银牙,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之前的疏离与敌意:“别得意。我们只是互相利用,你若敢对我涂山氏有任何不利,我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你好过。”
“放心,”萧衍笑了笑,“我对你们涂山氏没兴趣,我只要我的东西。”
两人之间,一种诡异的默契正在悄然滋生。
而此刻,一直在大殿外鬼鬼祟祟偷听的涂山阳,终于从石化状态中缓缓解除。
他艰难地吞了口唾沫,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变成了一锅浆糊。
刚才发生了什么?
龙族太子来了,气势汹汹。
然后,龙族太子跪了。
然后,大长老好像和那个让龙族太子下跪的未来姐夫,达成了什么了不得的py交易?
龙族……好像被踹了?
涂山阳的世界观,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里,被反复碾碎,又胡乱拼凑起来。
他感觉自己贫瘠的智慧,已经彻底烧干了。
他呆呆地看着那并肩而立的一对男女,男的俊朗神秘,女的绝世倾城,越看越觉得……般配?
尤其是那个未来姐夫,只是站在那里,就有一种让天地都黯然失色的气度。
再想想刚才敖烈那副气急败坏、无能狂怒的样子……
高下立判啊!
龙皇小舅子的梦虽然碎了,但……成为一个能让龙族太子下跪的存在的……小舅子?
这个梦,好像更带劲啊!
念头一旦通达,涂山阳顿时觉得浑身舒畅,思路清晰。
他一溜小跑,凑到萧衍跟前,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那姿态,比之前面对大长老时还要恭敬百倍。
“姐……姐夫!您渴不渴?累不累?要不要小七给您捶捶腿?”
他一边说,一边眼疾手快地端起桌案上那杯早就凉透了的茶,双手奉上,腰弯成了九十度。
“滚!”
一声娇斥,来自涂山雪。她那双赤色美眸喷着火,恨不得当场把这个没骨气的弟弟给一巴掌扇飞出去。
涂山阳脖子一缩,但这次他学聪明了,没看自家姐姐,而是用一种充满期待和崇拜的眼神,巴巴地望着萧衍。
大腿!这才是真正值得抱的擎天巨腿!
萧衍被他这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狗腿模样给逗乐了,接过茶杯,随意地抿了一口。
“嗯,你小子,有前途。”
得了这句夸奖,涂山阳顿时像是打了鸡血,整个人都快飘起来了,他挺起胸膛,得意地瞥了自家姐姐一眼,仿佛在说:看吧,姐夫都认可我了!
涂山雪气得胸口起伏,最终只能狠狠地跺了跺脚,扭过头去,眼不见为净。
……
听涛观。
涂山源回到自己的居所,关上门,整个道观再次恢复了往昔的寂静。
他没有去看书案上的竹简,而是走到了那盆虬结如龙的黑松盆景前。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道因为心神失守而划出的刺眼白痕上。
那是原本的计划,借助龙族的力量,徐徐图之,虽然有风险,但还在掌控之内,就像修剪盆景,小心翼翼,不伤主干。
而现在……
他沉默了许久,重新拿起那把银剪。
“咔嚓!”
他手起剪落,不是修剪多余的枝丫,而是将一根长势极好、本该成为主干的粗壮枝条,从根部彻底剪断!
那代表着与龙族联姻的、最稳妥的退路。
断了。
看着那光秃秃的切口,他苍老的脸上,终于抑制不住地浮现出一抹近乎癫狂的笑容。
谋划千年,隐忍千年!
他涂山源,等的,就是这样一个连天都算不到的变数!
“敖广啊敖广,你以为你算计了我涂山氏,却不知,老夫也在等着你这条过江龙……入我这瓮中啊!”
他将剪刀放下,手指轻轻摩挲着那被剪断的枝干,眼中是燃烧的野火。
“万世基业……就在此一搏了!”
……
与此同时。
涂山氏为龙族使团安排的另一处华美宫殿内。
“哐当!”
一只价值连城的琉璃盏被狠狠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废物!都是废物!”
敖烈披头散发,身上的玄黑金袍也变得褶皱不堪,他像一头困兽,在殿内疯狂地来回踱步,俊美的脸庞因愤怒和屈辱而扭曲。
那惊天动地的一跪,已经成了他心中永远无法抹去的魔障!
每当他闭上眼,就能感受到那股来自血脉源头的恐怖威压,和周围那些涂山氏长老震惊、错愕、甚至带上了一丝怜悯的目光!
奇耻大辱!
“太子殿下息怒啊!”龟婆婆和蛇婆婆跪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
“息怒?你们叫我怎么息怒!”敖烈猛地回头,金色的竖瞳中满是血丝,“本太子,东海龙族的太子!竟然给一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狼妖下跪!此事若是传出去,我父皇的脸面何存!我龙族的威严何存!”
“噗!”
他气怒攻心,又是一口金色的龙血喷了出来。
“那……那狼妖……绝对有问题!”蛇婆婆颤抖着声音说道,“他的血脉威压,太……太古怪了!”
“废话!”敖烈嘶吼着。
他猛地冷静下来,眼中的疯狂渐渐被一种刺骨的怨毒与冰冷所取代。
他知道,这件事已经超出了他能处理的范畴。那不仅仅是情敌,那是一种从生命层次上,对他造成威胁的存在!
他颤抖着手,从储物龙戒中取出一枚刻着九龙图纹的传讯玉符。
他将龙元注入其中,玉符亮起璀璨的金光。
“父皇……”
他的声音嘶哑而艰涩,充满了无尽的屈辱。
“东荒……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