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一年,云归的剑停在离煮海镜面三寸处。
剑尖颤抖,不是因为犹豫,是因为想。你眉心井涌出的想让他活的念头,顺着黄金骸骨的手指,一路灌进剑身,灌得透明剑刃鼓胀如虹,几乎要炸裂。
把剑放下。第零代守墓人的黄金骷髅头飘到你面前,下颌骨咔咔开合,你斩不断井。井不是寂主,不是故事,是你爹七百四十三年前,为你埋下的活命符。
云归六岁的手腕一转,剑锋偏开镜面,直指向黄金骷髅的眉心:说清楚。
骷髅眼眶里的你的倒影,眨了眨眼。这一眨,你与故事之间的那层纸,彻底破了。你感觉到自己眉心的血,正在以每秒一滴的速度,被书页强行抽取。每一滴血,都在你为云归担忧的那个瞬间凝结而成。
第七百四十三年前,骷髅的牙床里吐出沙哑的历史,因果母树不是云舒种的。是我种的。种它不为守规矩,不为续因果,只为结一个果。
什么果?
能吃寂主的果。骷髅的手指骨,指向血月腹中挣扎的第十三子,寂主不是神,是病。宇宙海得了这种病,第一个症状就是。想得多了,就长井。井多了,就得守。守得久了,守井人就成了新的寂主。
这是宿命。
但云疏不信命。他用七百四十三年,把你这个,养成了药。
云归剑尖下垂,我是药?
你是第一口黄金井。骷髅眼眶里的你,开始流泪,黄金井不是金的,是的。无井,无想,无爹,无娘,无饭,无糊,无寂,无终。
无,才能吃掉有。
你爹让你守了七百三十三年井,不是让你续规矩,是让你把井守。满了,才能。空了,才能。无了,才能……骷髅凑近云归耳边,吐出最后两个字,斩井。
斩井,不是斩寂主,不是斩故事,是斩断井这个概念本身。
让宇宙海,再无井。
让众生,再无想。
让爹不再是爹,娘不再是娘,饭不再是饭。
让所有,都回归。
云归听懂了。
他六岁的身体,开始从粥冻状,凝结成黄金色泽。不是黄金井的金,是无的金——那种看久了会眼瞎,摸久了会手断,想久了会脑空的,绝对之无。
他手中的透明剑,也变成了黄金剑。
剑身不再透明,反而吞噬光线,剑刃所过之处,留下绝对的黑暗。
黑暗里,没有井。
云归第一次,主动对云疏的焦饭粒形态说话,你七百四十三年里,有没有一次,真心想让我活?
焦饭粒云疏,从锅里爬出来,碳化的脸上,裂开一道缝,缝里流出金色的油。油里浮起他的声音,沙哑得像临终:
什么时候?
第一次你喊我爹的时候。
第七百一十九年,你三岁,眉心莲瓣刚凝实,你问我爹,我想飞
那一刻,我真的想,要不就不守了,带着你飞走,飞到一个没有井的地方。
但我飞不了,云疏的焦饭粒身躯开始剥落,每落一块炭,就露出下面鲜活的血肉,因为我自己,就是最大的一口井。
现在,他指向云归手中的黄金剑,你能飞了。
带着爹的井,一起斩了吧。
云归六岁的手,稳稳地举起黄金剑。剑尖对准的不是第十三子,不是云舒(苏瑶),不是黄金骷髅,甚至不是你。
剑尖对准的,是他自己的眉心。
斩井,先斩己井。他轻声说。
剑落。
第七百四十一年,云归,自斩。
黄金剑切入他眉心的井,没有血,只有光。光是黑的,是那种吞噬一切的黑。黑光一出现,煮海就开始干涸,血月的胎音井开始闭合,云舒(苏瑶)的玄黄大网开始腐朽,第十三子的根须开始枯萎,黄金骷髅开始风化。
你眉心的井,也开始合拢。
合拢的瞬间,你听见云归最后一句:
storyteller,谢谢你七百四十一章的。
现在,吧。
我们……
……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