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铺的炊烟在宇宙海边缘袅袅升起时,十六位放牧人君主正将回甘茶树种在各自的守护位面。
为首的那一位——曾因而心口生疮的君主——在种下第一株茶树时,石化的掌心被茶叶划破,血是红色的。他怔怔看着那滴血,十万年来第一次,他懂得了的珍贵。
原来,有痛才算活着。他轻声对茶树说,像是在对十万年前的自己解释。
茶树无风自动,叶片沙沙作响,回应他的是云归的声音:痛了,才会记得要护。
这声音从宇宙海每一个新生位面传来。那些位面的生灵,生来眉心便带着一道浅淡的灰白印记,像茶渍,也像吻痕。他们不懂何为,何为,但他们懂得——看见所爱之人受苦,心会揪紧,那便是。
茶铺内,玄因的茧彻底破开。
她化作一位白发老妪,比当年更佝偻,眼神却比十万年任何一刻都清澈。她走到摇篮边,看着蜷在里面的云归,伸手想摸一摸孩子的头,却在触及前缩回。
她怕自己的不存在法则,会冻伤这好不容易了温度的孩子。
师父。少年云烬端着一杯热茶走来,茶水温热,是他用新长出的十根手指,笨拙地煮了七次才成功的。
玄因接过,茶杯是冷的——她的掌心已经没有了温度。
可茶水入喉,却让她红了眼眶。
烬儿,她问,这茶叫什么?
回甘。少年答得郑重,哥哥说,回甘就是回家。
玄因没说话,只是望向窗外。窗外是宇宙海,是万界星辰,是新生与旧灭交织的纪元。她想起十万年前,自己偷跑出不存在尽头时,也喝过一杯回甘茶。
那是她徒儿煮的,茶里有情,情里有家。
可她当年不懂,只觉得是累赘,是病,是宇宙海必须清除的杂草。
如今她懂了,却付出了十万年的代价。
烬儿,她轻声道,我们回家。
家在哪?
她指向茶铺的炊烟:在那。
有茶,有暖,有……永不散。
宇宙海深处,怨之锁彻底崩解。
最后一缕怨念在消散前,化作一个透明的人形,是旧寂主的真灵。它看着宇宙海的新纪元,看着那些生来便有情的新生灵,看着茶铺里云归的笑脸,忽然笑了。
那笑里没有怨,只有释然。
原来,的归宿,不是寂灭,是……被记得。
它主动投入宇宙海的法则之网,化作第一条有情法则的养分。
从此,宇宙海再也没有旧寂主,只有记得旧寂主的宇宙海。
茶铺的最后一块招牌,挂上了。
永不散三字,是云归用缺了门牙的嘴咬破手指,以童血所题。字迹歪歪扭扭,却带着十六块碎片共鸣的威压,任何的概念靠近,都会被自动净化。
苏瑶看着那三个字,又看了看自己腕间不再流血的血痕,忽然问云舒:我们这十年,是不是只做了一件事?
什么事?
有无,煮成了一壶茶。她笑,苦尽了,甘才来。
云舒没答,只是将魂体凝成实体,从身后抱住了她。
这一次,之壁没有阻挡。
因为已随着第十六块碎片的完整,化作了。
恒者,包容也。
包容了的执着,的孤独,的羁绊,的不甘。
深夜,云归在摇篮里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宇宙海新历的起点,看见爷爷奶奶牵着手,在无尽虚无中种下一株回甘茶树。
奶奶说:这茶,会苦。
爷爷答:苦尽,甘来。
他们相视一笑,身影化作光,融进茶树。
云归醒来时,发现自己掌心多了一枚茶叶,叶片上刻着一行字:
有情者,不孤。
他攥紧茶叶,对着宇宙海的方向,轻声喊:爹,娘,奶奶,爷爷。
还有……师祖。
茶煮好了,回家喝。
声音传遍万界。
每一个生灵,都听见了一个十岁孩童,用缺了门牙的嘴,喊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