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靠近“焚骨之墟”,周遭的环境便越发诡谲莫测。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单纯的灼热,更夹杂着一股焦糊、硫磺与某种古老血液干涸后的腐朽气息,吸入肺中,带来阵阵生理性的烦恶与晕眩。脚下的沙地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破碎不堪、被高温熔铸后又重新凝结的琉璃状地面,以及四处散落的、焦黑巨大的岩石和偶尔裸露出的、闪烁着不详暗红色泽的金属残片。一些高达数丈的残破石柱斜插在地,一半焦黑如炭,另一半却覆盖着晶莹的、仿佛万载不化的幽蓝冰霜——冰与火这两种极致的力量,在此地达成了某种恐怖而畸形的共存,无声地诉说着那场上古之战的惨烈与异常。
炎隐的脚步明显放慢,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他低沉的声音在死寂的废墟中格外清晰:“前面就是焚骨之墟的外围。在这里,相信你们脚下灵力感应的震动和能量流动的‘脉络’,胜过相信你们的眼睛。上古那场大战不仅毁灭了生机,其残留的狂暴意志与混乱能量,至今仍在永无休止地扭曲这里的空间,制造幻觉。”
云疏凝神望去,只见那片废墟上空,光线如同透过剧烈摇晃的水波般扭曲、晃动,形成一片片晃漾的光晕,让远处的景物都显得模糊而失真。他怀中的幽冥核持续散发着稳定而灼热的脉动,如同在迷宫中引路的丝线,明确指向废墟深处某个特定的方向。
他们小心翼翼地踏入废墟明确的边界。瞬间,一种无形的、沉重如山的压力笼罩下来,仿佛空气都变成了粘稠的胶质,阻碍着行动与呼吸。更为可怕的是,耳边开始响起若有若无、却又直刺神魂的声响——兵刃交击的锐鸣、烈焰吞噬一切的咆哮、濒死绝望的哀嚎,以及某种深沉、满含怨恨的叹息……这些上古战魂残留的怨念,无孔不入地侵蚀着人的心智。
“紧守灵台,抱元守一!那是心魇,非视非听,乃由心而生!”炎隐再次低喝,声音中蕴含着一丝凝神静气的力量,暂时驱散了苏瑶眉宇间初现的紊乱。云青河则深吸一口气,眼中厉色一闪,凭借其坚韧的意志力,强行将那些杂音摒除在外,低声道:“瑶儿,跟紧我,只看前方,莫听妄音。”
前行不过百丈,异变陡生!
他们脚下原本看似与周围无异的琉璃地面,突然毫无征兆地亮起无数道纵横交错、深嵌入地的赤红纹路,瞬间构成一个覆盖了方圆数十丈的、巨大而残缺的古老阵法图案!纹路之中,灼热到极致的能量疯狂汇聚——
“轰!轰!轰!轰!”
数十道宛若巨蟒、直径足有碗口粗的炽白烈焰火柱,毫无征兆地从地底喷薄而出,直冲云霄,炽热的气浪瞬间将四人分割、包围,陷入一片烈焰炼狱!
“是‘焚天烈焰阵’的残阵!能量流转无序,间歇爆发!跟着我的影子,一步踏错,形神俱灭!”炎隐临危不乱,他的身形在这一刻变得如同鬼魅,在间歇性疯狂喷发的火柱之间极速穿梭、闪转,每一步都精准无比地踩在阵法能量两次喷发间那短暂到几乎不存在的安全间隙之上。
“我来开路,青河兄,护住右翼,苏瑶,左翼交给你,找出阵眼波动最弱处!” 云疏疾呼,同时强行催动体内灵力。水之心碎片的力量受到外界极致火能的刺激,以前所未有的强度自然流转,在他周身凝聚成一层宛如实质的淡蓝色水韵护盾。一道炽白的火舌咆哮着扑来,狠狠撞在护盾之上,顿时爆发出“嗤嗤”的剧烈声响,蒸腾起大团大团的白色水汽,那冰火交织、仿佛要撕裂经脉的剧痛让云疏脸色一白,但他咬紧牙关,眼神锐利地扫视着火焰喷发的规律,为身后的同伴指引相对安全的路径。
云青河闻声而动,刀法瞬间变得大开大合,他没有选择硬撼火柱,而是凭借丰富的战斗经验,不断挥出凌厉的刀气,或劈散席卷而来的余火,或精准地击打在火柱侧面,利用巧劲使其喷发方向产生细微的偏斜,为身后的苏瑶创造出宝贵的闪避空间。 苏瑶则如穿花蝴蝶,身法灵动到了极致,在间不容发的缝隙中穿梭,她的感知全部放开,敏锐地捕捉着整个阵法能量流动的细微变化,试图找出那隐藏的核心节点。
就在他们险象环生,即将冲出这片烈焰阵法核心区域时,异变再起!
数道凌厉至极、带着刺骨阴寒的破空之声,从侧方一片布满剑痕的断壁残垣后激射而来!目标并非他们的人身,而是他们脚下那片刚刚确认、即将落足的短暂安全区域!
“小心!是蚀骨冰梭!”云青河暴喝,反应快如闪电,长刀回旋,舞出一片密不透风的刀幕,“叮叮当当”格开数枚通体幽蓝、散发着森然寒气的菱形飞镖。飞镖击中地面,瞬间将那片琉璃地面冻结出一片白霜。
“呵呵呵……反应倒是快得令人讨厌。”一个阴恻恻、如同毒蛇吐信的声音响起,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七、八道身影从废墟的阴影中缓缓踱出。为首者,正是曾在星泪渊败退的暗流尊者!他肋下的伤痕似乎已用邪法愈合,但眼神中的怨毒与贪婪却几乎要溢出来。他身旁,站着一名身着暗红长袍、面容枯槁的老者,手持一柄扭曲的骨杖,周身散发着比暗流尊者更为阴冷晦涩的气息,显然是净蚀教中的高层人物。
“暗流尊者!你果然如附骨之蛆!”云疏目光一凝,周身水汽因情绪波动而剧烈翻涌。
“幽冥印碎片此等神物,岂是你们这几个小辈能够染指的?”暗流尊者狞笑,目光死死锁定云疏,“这焚骨之墟,遗迹便是尔等绝佳的埋骨之地!枯骨长老,动手,夺碎片!”
话音未落,那名为枯骨长老的净蚀教高层已然出手。他手中骨杖顿地,口中念念有词,一股浓郁如血、带着强烈腐蚀性与混乱意志的暗红能量,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蟒,发出嘶嘶的破空声,绕过正面,直扑正在全力寻找阵法节点的炎隐!
“你的对手,是我!”云疏早有防备,身影一闪,如浮光掠影般拦在炎隐身前。他心知在体内力量冲突未平的情况下,强行催动水之心恐适得其反,转而全力引动前四块碎片融合的幽冥本源之力。一股深沉、厚重、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暗色光华自他掌心喷薄而出,与那暗红能量狠狠撞在一起。
“轰——!”
两股性质迥异却同样强大的能量猛烈冲击,爆发出沉闷的巨响,卷起的劲风将地面的碎石尘土尽数掀起,形成一圈混乱的涟漪。云疏身形微晃,喉头一甜,强忍着将翻涌的气血压下。心下更是凛然:对方的力量不仅强横霸道,其中蕴含的那股侵蚀心神的诡异特性,竟能透过能量接触,直接影响他的神魂,带来阵阵烦闷欲呕的感觉。
“啧啧,能接下老夫七成力的‘蚀魂魔光’,幽冥印的宿主果然有些门道,但……也到此为止了!”枯骨长老怪笑一声,骨杖挥舞,暗红能量再次汇聚,形态变幻,威势更胜之前。
另一边,云青河与苏瑶也已和暗流尊者及其手下战作一团。刀光剑影与各种阴邪毒功在这片上古废墟中激烈碰撞,金铁交鸣之声、能量爆炸之声不绝于耳,彻底打破了此地万古的死寂。
“找到了!坤位,三步外,那块有裂缝的焦黑岩石!” 就在这混乱的激战中,苏瑶凭借其过人的灵觉,终于捕捉到了阵法能量流转的一处滞涩点,高声示警。
炎隐在云疏的拼死掩护下,抓住对方攻势转换的瞬间空隙,身形如电射出!他低吼一声,右拳紧握,拳头之上并非火焰,而是凝聚到极点、呈现出暗沉色泽的土系灵力(源自他对大地的深刻理解),携带着崩山裂石之威,狠狠砸向苏瑶所指的那块岩石!
“给我破!”
“咔嚓!”
岩石应声而碎,内部一道赤红的核心符文随之黯淡、崩灭。地面上纵横交错的赤红纹路如同被抽去了生命般,光芒迅速消退,那冲天而起的恐怖火柱也如同被掐断了源头,剧烈摇晃了几下,便不甘地消散于空气中。
烈焰阵法虽破,但强敌仍在。暗流尊者眼见偷袭未能建功,残阵又被破,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狠厉,与那枯骨长老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身上同时爆发出更加恐怖阴邪的气势,显然是要不惜一切代价,在此地将云疏等人彻底扼杀。
云疏感受着体内因强行运功而愈发剧烈的灵力冲突,又看了一眼气息再度攀升的强敌,心知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他深吸一口气,不再试图压制或分离体内那冰火交织的力量,反而将心神彻底沉入幽冥核深处,尝试着去理解、去包容、去引导那来自“水之心”碎片,却又与这片火域战场本源力量似乎同源而异构的法则。
“水润下,火炎上……然天地初开,混沌未分,阴阳一体……或许,极致的水,并非只能与火冲突……” 一个模糊却至关重要的明悟,在他坚韧的道心中悄然萌发。
而与此同时,在战圈外围,刚刚破阵的炎隐,看似在急促喘息,寻找下一次介入战局的时机,但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却极其隐晦地、带着深深的惊疑与审视,死死盯住了那名与云疏交手的枯骨长老,以及其所施展的蚀魂魔光。他从那阴邪诡异的能量中,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深刻入骨的熟悉感——那是数十年前,导致他含冤离开玄霜剑阙的那场变故中,曾惊鸿一瞥的、属于某个叛徒的独特力量气息! 他离开宗门的真相,似乎与眼前这些净蚀教的魔头,有着某种意想不到的、黑暗的关联……
废墟的更深处,那来自幽冥印碎片的召唤,在阵法破去后,变得愈发清晰、灼热,也愈发急切。真正的试炼、尘封的秘密与更残酷的争夺,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