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邪认出了坐在那里的人。是程玄明,那个总是沉默跟在顾念安身后、办事利落可靠的程副官。他们有过几面之缘,无邪对他的印象不坏。但他并不知道程玄明是“它”安插在顾念安身边的钉子,更不知道一个月前那个雨夜,发生在顾家老宅书房里那场鲜血与泪水交织的决裂。
此刻,无邪心中只有疑惑,夹杂着一丝在绝境中看到“自己人”的微小希望,他脱口问道:“程副官?你怎么会在这里?是顾大哥叫你来的吗?”
程玄明却并未回答无邪的问题。他的目光越过无邪,直直地落在一直沉默盯着他的无心身上。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愧疚,有挣扎,还有一种深切的歉意。他声音干涩,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开口说道:“那天雨夜……我很抱歉。我不是真的想伤你……我不知道那把匕首……”
这话如同惊雷,在无邪耳边炸响!
信息量巨大且极具冲击力!无邪猛地扭头看向无心,又难以置信地瞪向程玄明,脑海中瞬间串联起顾念安曾说过的“内部钉子”、“无心被特殊匕首所伤”等片段。一个可怕的真相浮出水面!
“顾大哥不是告诉我,那天刺伤无心的,是‘它’的人吗?你……你……”无邪的声音因震惊而拔高,他猛地拉着无心的手臂向后退了一大步,如同躲避毒蛇,指着程玄明,声音带着愤怒和背叛的颤抖,“你是叛徒?!无心,快跑!我们快离开这!”
然而,被他紧紧拉住的无心,却轻轻但坚定地挣开了他的手。
无心没有看无邪,他的目光始终平静地落在程玄明身上,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理解。他缓缓地,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因无邪“叛徒”二字而痛苦地低下头、仿佛承受着千钧重负的程玄明。
“我知道,”无心的声音很轻,却像暖流,试图融化坚冰,“你一定不是故意的。我和念安……我们都不怪你。”
这句话如同拥有魔力。
程玄明骤然抬起头,那双总是沉静克制的眼睛里,瞬间涌上了难以抑制的红潮,水光在其中剧烈晃动。他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塞在胸口,最终只化作几个沉重如石的字:
“谢谢……还有,对不起。”
无心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程玄明紧绷的肩膀,动作带着安抚的意味:“好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严肃和探究,“只不过现在,玄明,你得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程玄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翻涌的情绪中冷静下来。他抬起眼,目光恢复了惯有的沉稳,但深处依旧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痛楚。他轻声说道,语气平静却内容惊人:
“无心先生,我……是被‘它’派来,抓你的。”
“什么?!”旁边的无邪一听这话,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他立刻冲上前,再次试图将无心从程玄明身边拉开,声音里充满了不信任和急切:“无心!你看!我就说他没安好心!他是来抓你的!我们快走!”
无心无奈地叹了口气,反手轻轻拍了拍无邪紧紧抓着自己胳膊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无邪,冷静点,听他说完。”
程玄明没有在意无邪的敌意,继续陈述,语气带着一种完成任务般的简洁:“不过你们可以放心。跟着我一起来到这里的其他人,‘它’安排的其他行动人员,都已经被我处理掉了,就在不久前。他们原本的计划,是等你们落单,在返回杭州的路上动手,确保万无一失。”
无邪听得瞠目结舌,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这……你这……是碟中谍?无间道?” 他看看程玄明,又看看无心,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场错综复杂的谍战剧中。
就在这时,无心敏锐的目光捕捉到了程玄明一些不自然的细节——他比往常更加苍白的脸色,身上那件深色外套在腰侧位置颜色似乎更深,洇着一片不易察觉的暗红,以及他说话时,那微微加重的、带着隐忍的呼吸声。
“你受伤了!”无心眉头立刻蹙起,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说着就要上前查看他的伤势。
程玄明却微微侧身,避开了无心的手,摇了摇头。他伸手,轻轻掀开了外套和里面衬衫的一角,露出了腰侧包裹着的、已经被鲜血微微浸透的白色纱布。“已经简单处理过了,没有伤到要害,只是皮肉伤,不碍事。”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仿佛那伤口不是在自己身上。但当他重新抬起眼看向无心时,那刚刚平复下去的情绪再次变得激动起来,甚至带上了一种孤注一掷的急迫。
“但现在我要说的是,”程玄明突然伸出双手,紧紧抓住了无心的胳膊,力道大得指节都有些发白,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无心,声音压抑却带着石破天惊的力量:
“无心!念安他没有死!他们三个都没有死!他们是被困住了!就在这湖底!你得去救他!现在,立刻,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