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兵临城下
黑风熊王率领的妖军，如同一股污浊的毁灭洪流，裹挟着漫天烟尘与冲天妖气，蛮横地碾过洪荒大地。它们所过之处，草木枯萎，溪流污浊，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臊与硫磺混合的气味。大地在无数兽蹄的践踏下发出沉闷的哀鸣，仿佛不堪重负。
这股洪流的前进速度极快，不过半日功夫，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便已如同实质的阴云，率先笼罩了人族部落所在的山谷。
咚......咚......咚......
那源自黑风熊王本体的、如同战鼓般沉重规律的脚步声，不再是遥远的闷响，而是近在咫尺的死亡倒计时，清晰地敲打在每一个严阵以待的人族战士的心头。山谷两侧崖壁上的碎石，被这持续的震动簌簌震落。
了望塔上，负责值守的战士脸色煞白，但他死死咬住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吹响了那截用来示警的、表面布满古老符文的巨大兽角。
呜——！！！
苍凉而急促的号角声瞬间传遍了整个部落，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响亮，都要凄厉！这声音穿透了悬巢的木质墙壁，惊醒了在母亲怀中蜷缩的孩童，也让所有正在做最后准备工作的族人动作齐齐一顿。
来了！比预想的还要快！
悬巢之巅，昊、燧人氏、有巢氏、缁衣氏几乎同时抬头。他们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山谷入口处因妖气弥漫而变得扭曲的光线，投向那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恐怖阴影。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遮天蔽日的墨色妖云！它不再是远观时的翻滚，而是如同活物般蠕动、扩张，其中仿佛有无数扭曲的妖魂在尖啸、挣扎，投下的阴影让整个山谷的光线都黯淡了数分，仿佛提前进入了黄昏。妖云低垂，几乎要触碰到两侧的山峰，带来一种天倾般的毁灭感。
妖云之下，才是那支令人头皮发麻的妖兽大军！
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冲在最前面的，是数以千计眼中闪烁着嗜血红光的妖狼，它们呲着惨白的獠牙，涎水横流，四肢刨地间带起滚滚尘土，如同一片急速蔓延的灰色瘟疫。紧随其后的野猪妖，体型堪比小型房屋，粗糙的皮肤上沾满了黑泥与干涸的血痂，两根弯曲的獠牙如同攻城锤，鼻孔中喷吐着带有腐蚀性的腥臭白气，发出哼哧哼哧的沉闷喘息。
天空也不再安全。成群的黑翼妖蝠如同鬼魅般在低空盘旋，它们发出尖锐刺耳的嘶鸣，翅膀扇动间带起阵阵阴风，猩红的小眼睛锁定着下方任何可能的活动目标。更高处，翎羽闪烁着金属寒光的铁羽鹰展开宽大的翅膀，如同悬停的死亡信标，随时准备俯冲而下，用它们堪比神兵的利爪和尖喙撕碎猎物。
在这支庞大妖军的最前方，那如同移动山岳般的黑风熊王，更是将压迫感提升到了极致！
它此刻近乎完全显出了本体，身高超过五丈，如同一座覆盖着黑色钢针毛发的肉山，每踏出一步，地面便是一个深坑，蛛网般的裂痕蔓延开去。它人立而行，庞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几乎能覆盖小半个部落的前沿阵地。胸口那撮弯月状的银白毛发，在漫天妖气中非但不显圣洁，反而透着一股妖异的邪气。它那双完全化为血红色的巨眼，如同两个熊熊燃烧的血池，里面只有最原始的毁灭欲望与对杀戮的渴望，目光所及之处，连空气似乎都要冻结。
吼——！！！
黑风熊王似乎很享受这种带给弱小生灵恐惧的感觉，它再次仰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这一次，声浪不再是无形的冲击，而是裹挟着它太乙金仙的恐怖妖力，如同实质的血色波纹，狠狠撞向人族部落那新建的木石墙垒！
嗡——！
墙垒之上，那些被有巢氏精心刻画了加固纹路的石料和木材，瞬间亮起微弱的土黄色光芒，艰难地抵御着这音波冲击。即便如此，整个墙垒还是剧烈地晃动起来，垒顶的碎石和尘土簌簌落下，站在上面的战士只觉得耳膜刺痛，气血翻腾，一些修为稍弱者更是喉头一甜，几乎要吐出血来！
人族的蝼蚁们！
黑风熊王的声音如同万载玄冰，带着毫不掩饰的残忍与戏谑，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族人的耳边，直接冲击着他们的神魂：竟敢占据此地，窃取本该属于本王的资源！尔等卑贱血肉，能成为本王儿郎们进阶的资粮，是尔等无上的荣耀！
它那血红色的巨眼扫过墙垒后方那些严阵以待、却在他眼中弱小不堪的人族战士，嘴角咧开一个狰狞而残酷的弧度，露出森白如匕首般的利齿。
现在，献上你们所有的食物，所有温暖的，还有......所有未成年的童男童女！本王或可大发慈悲，给剩下的废物一个痛快！否则...... 它抬起一只巨大的熊掌，锋利的爪刃弹出，闪烁着幽冷的寒光，对着前方虚空轻轻一划，一道无形的气劲呼啸而出，将数十丈外一块一人高的巨石轻易切成两半，断面光滑如镜！待本王攻破这乌龟壳，定叫尔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神魂俱灭！
恐怖的宣言，伴随着那切金断玉的示威，以及滔天的妖气，如同无数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在每一个人族心头。空气中弥漫的绝望和恐惧，几乎要凝成实质。
墙垒之后，一片死寂。
然而，这死寂并非恐惧所致。
燧人氏、有巢氏、缁衣氏三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荒谬？
燧人氏掏了掏耳朵，古铜色的脸庞上满是困惑，他扭头看向身旁的有巢氏：老巢，我没听错吧？这头蠢熊在说什么？要我们献上童男童女？
有巢氏那张向来沉稳如岩石的脸上，也罕见地露出一丝古怪。他微微摇头，肩膀宽阔的身躯挺拔如松，低沉的声音带着不解：太乙金仙...就敢如此？
缁衣氏轻轻蹙眉，慈和的面容上带着怜悯，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在胡闹。她柔声道：它...是不是不知道我们是谁？
就连一直冷静观察的昊，嘴角也几不可察地微微抽动了一下。他的目光甚至越过了嚣张的黑风熊王，投向了它身后那密密麻麻、却在他眼中构不成实质威胁的妖军，以及更远处的天际线，仿佛在确认是否还有什么隐藏的后手或者误会。
没有。除了这头太乙金仙境的熊妖和它那帮乌合之众，什么都没有。
这时，燧人氏似乎终于消化了这荒谬的局面。他那如火般的脾气倒没立刻爆发，反而被气笑了。他上前一步，站到墙垛前，双手叉腰，对着下方那如同山岳般的黑风熊王，用一种近乎聊天的语气，带着浓浓的疑惑问道：
喂！那头黑熊！你出门的时候，脑子被门夹了？还是睡觉睡迷糊了？就凭你这点三脚猫的道行，也敢来你燧人氏爷爷的地盘撒野？谁给你的胆子？
他的声音洪亮，却丝毫没有动用任何法力威压，就像是在训斥一个不懂事的小辈。
黑风熊王正享受着蝼蚁们的（它自以为的），准备欣赏他们崩溃跪地求饶的画面，冷不丁听到这完全出乎意料的回应，不由得一愣。血红色的巨眼眨了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只两脚羊......是在跟自己说话？还用这种口气？
短暂的错愕之后，便是被轻视的暴怒！它黑风熊王在这片地界纵横千年，何时被如此蔑视过？尤其还是被它视为血食的人族！
找死！ 它咆哮一声，太乙金仙的妖力毫无保留地爆发，周身黑气翻涌，就要给这个不知死活的人族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然而，就在它妖力提起的瞬间，燧人氏似乎觉得言语的提醒还不够。他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仿佛在责怪对方的不开窍。
然后，他轻轻地，往前踏出了一小步。
就是这一小步，天地骤变！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没有华丽炫目的光芒。但一股浩瀚、磅礴、宛若整片苍穹倾覆而下的无上威压，以燧人氏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
这股威压凝练如实质，却又无处不在。它掠过人族部落，族人们只觉浑身一轻，那原本压在心头、令人窒息的妖气与恐惧瞬间冰消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安心与敬畏，仿佛雏鸟回归了母亲的羽翼。
但它掠过妖族大军时，却化作了最恐怖的灾难！
噗通！噗通！噗通！
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冲在最前面的妖狼、野猪妖，无论体型大小，修为高低，在这一刻全都四肢发软，无法控制地瘫倒在地！它们的嗜血红眼被无边的恐惧填满，屎尿齐流，口中发出呜咽般的哀鸣，连抬头都做不到！
天空中盘旋的黑翼妖蝠和铁羽鹰，如同下饺子一般，噼里啪啦地从空中栽落，摔在地上骨断筋折，或者直接爆成一团团血雾！它们那点微末的妖力，在这股威压面前，连一丝抵抗的念头都无法升起！
整个原本气势汹汹、煞气冲天的妖军，在这一步之下，瞬间土崩瓦解，乱成一团，哀鸿遍野！
而首当其冲的黑风熊王，它所承受的压力，是其他妖兽的千百倍！
在那股威压降临的瞬间，它感觉自己仿佛从一片池塘，突然被扔进了无底的归墟深海！四面八方都是无法想象、无法抗拒的恐怖压力，疯狂地挤压着它的肉身，撕扯着它的妖魂！它那引以为傲的太乙金仙妖力，在这股压力面前，渺小得如同萤火之于皓月，连运转都变得迟滞不堪！
它那庞大的、如同山岳般的身体，此刻却像风中残柳般剧烈地颤抖起来。支撑身体的双腿疯狂打着摆子，膝盖发出不堪重负的声，眼看就要跪倒。它想要怒吼，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血红色的瞳孔剧烈收缩，里面倒映着墙垒上那个看似普通、双手叉腰的人族身影。之前所有的嚣张、残忍、戏谑，都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只剩下最纯粹、最原始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它的心智！
它终于明白了，那并非什么古怪的屋子，那叫！那并非什么温暖的布匹，那叫！而眼前这个被它视为血食、随意呵斥的种族，也根本不是它认知中任人宰割的蝼蚁！
大...大罗金仙！
而且是至少中期，甚至后期的大罗金仙！只有这个境界的存在，才能仅凭一丝气息，就让它这个太乙金仙毫无反抗之力，如同面对天威！
一想到自己刚才竟然在对一位大罗金仙咆哮，威胁要吃掉他的族人，黑风熊王就感觉妖魂都要吓得离体而出了！它那点道行，给大罗金仙塞牙缝都不够！
极致的恐惧之下，它的大脑一片空白，之前想好的所有狠话、所有威胁，全都忘得一干二净。它张了张巨大的熊嘴，试图说点什么，或许是求饶，或许是解释，但发出的声音却干涩、颤抖，结结巴巴，连不成句：
大...大...大......大罗......
它哆哆嗦嗦地，连两个字都说不出来了。额头上那钢针般的毛发下，瞬间渗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汇聚成豆大的汗珠，顺着扭曲的熊脸滑落，滴在干涸的地面上，发出的轻响，那是恐惧到极致，妖力失控的表现。
它那庞大的身躯，在这一刻，显得无比滑稽和可怜。之前的不可一世与现在的惊恐失态，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墙垒之上，燧人氏看着下方那抖如筛糠、话都说不利索的黑风熊王，有些无趣地撇了撇嘴：还以为来了个什么货色，原来真是个没脑子的蠢货。
有巢氏和缁衣氏也收回了目光，显然，这场突如其来的，已经失去了任何悬念。他们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部落内部的防御和族人的安抚上。
一直沉默的昊，此刻终于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清晰地传入了下方那头几乎要吓破胆的黑风熊王耳中：
看来，你需要一个深刻的教训，来学会什么是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