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狼肉才三毛钱一斤,之前卖给公社王主任的肉都是一块钱一斤,这可不能一概而论。
狼肉主要是肉质粗糙,腥味重,没什么人爱吃,市场价就这么低廉。
要是他自己处理,可卖不到三毛钱一斤。
他顿了顿,见李卫民认真听着,便接着道:“还有猎狼的奖金。公社规定,参与猎狼的,每确认猎杀一头,奖励一块。超出的奖励两块钱一头。你猎了二十六头,是四十二块。另外,这次剿狼行动,你是头名,额外奖励五十块。这些加起来……”
老羊皮拿起一块石子,在冻硬的地面上划拉起来:“皮子五百,肉钱六百九,奖金四十二加五十是九十二。总共是一千二百八十二块整。”
李卫民对此自然没有异议,收过老羊皮递来的厚厚几沓钞票。
厚厚几沓钞票摆在赵大山面前,在这个普通工人月工资不过三四十元的年代,这无疑是一笔巨款。
赵大山在一旁看得眼睛都直了,他猎了一头狼,已经觉得是笔不错的收入了。
可是和李卫民比起来,啥也不是。
李卫民没有急着数钱,而是先对老羊皮诚恳地说:“杨队长,这个价格……确实照顾太多了。我心里有数。”
“哎,这话说的。”老羊皮摆摆手,“要不是你,这狼群还不知道要祸害多久,村里损失的可不止这点钱。再说了,你那手本事,值这个价!拿着吧,踏踏实实拿着,这是你应得的。”
李卫民不再推辞,道了谢,开始清点钞票。他的动作不紧不慢,很快就数好了。
确认好数目后,他将钱表面上贴身收进了棉袄内,实际上是放进了空间内。
“对了,还有大山老弟的。”老羊皮又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赵大山,“赵老哥,你猎的那头狼,皮子按十五块,加上一块奖金,再加上肉,总共二十五块。你点点。”
赵大山乐呵呵地接过,也没数,直接揣进怀里:“谢了杨队长!这趟没白跑!”
赵大山也算是沾了李卫民的光,否则他那头破了个洞的狼皮狼,可值不了那么多钱。
正事办完,老羊皮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又说:“还有个事儿。我打算开个表彰大会,把公社那边的人也邀请来,好好宣扬一下你李知青的事迹……”
“杨队长,这个就算了。”李卫民打断他,语气平和但坚定,“我就是帮忙出了份力,没必要兴师动众。”
实际上,李卫民确实不喜欢这一类表彰大会。
在他看来,有这时间,不如多猎两只野兔来的实惠。
老羊皮愣了一下,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明明才二十出头的年纪,说话做事却透着一股远超年龄的通透和沉稳。
他想起李卫民在赌约获胜后,并没有逼着老乌头当众道歉,只是拿走了该得的赌注。这份懂得适可而止、不把事情做绝的处事方式,哪里像个冲动热血的知青?
“成,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大会就不开了。”老羊皮点点头,心里对李卫民的评价又高了几分。不居功,不张扬,这份心性在年轻人里实在难得。
李卫民似乎想起什么,问道:“杨队长,那张头狼的皮子,硝好了吗?如果方便,我想留着做个纪念。”
“硝好了硝好了!”老羊皮连忙道,“那张皮子品相实在太好,我让村里手艺最好的老皮匠亲自处理的,一点没伤着。你等着,我这就去拿来!”
不多时,老羊皮抱着一张卷好的狼皮回来了。摊开一看,果然是好皮子:整体灰黑色,毛针长而硬挺,底绒厚密,尤其在脖颈处有一圈银白色的长毛,即便在屋内光线不足的情况下,也隐隐泛着冷冽的光泽。皮子硝制得柔软适度,没有异味,显然用了心。
“好皮子。”李卫民赞了一句,伸手抚摸过那银白的颈毛。入手是厚实的触感,带着皮革特有的微凉。
这张皮子若是做成褥子或大衣领子,不仅保暖,更有一种威猛的气势。
更重要的是,这是他以一人之力解决整个狼群的见证,很有纪念意义。
他掏出二十块钱递给老羊皮:“杨队长,这皮子我不能白拿。二十块钱,您收着。”
“这哪行!”老羊皮连连摆手,“说了是给你留纪念的!”
“皮匠的手工,硝皮的材料,都是成本。”李卫民语气平和,却不容拒绝,“您要是不收,这皮子我也没法安心拿。”说着,他直接将两张十元钞票塞进了老羊皮羊皮袄的口袋里。
老羊皮推拒了几下,见李卫民态度坚决,只好作罢。他摸着口袋里那两张纸币,心里越发感慨:这年轻人,本事大,却懂人情世故,知进退,不占人便宜。二十块钱买这张极品头狼皮,市场价或许差不多,但放在眼下这情境,却是给足了他老羊皮和红塔村面子。毕竟这皮子若真按“纪念品”送,传出去可能还会有人嚼舌头说村里巴结知青;如今李卫民付了钱,那就是正常的买卖,谁也说不出闲话。
“你这孩子……太客气了。”老羊皮最终叹了口气,脸上却带着笑,“那行,我就厚着脸皮收下了。以后但凡再来红塔村,一定来家坐坐!”
李卫民自然是笑着应承下来。
就在李卫民收好狼皮的同时,村子另一头,老乌头正将自己那间临时借住的小屋弄得一片狼藉。
坑洼不平的泥地上散落着杂物,他正将最后几样东西狠狠塞进一个鼓鼓囊囊的背篓里:半袋已经有些发硬的玉米饼子、一块用油纸包着的咸肉、一把磨得锋利的开山刀、那杆跟随他多年的老式猎枪,以及一包用麻绳捆了好几道的布包——里面是他压箱底的东西,包括一小卷钞票,以及几样他舍不得用的好物件。
他的动作粗暴,带着一股发泄般的狠劲。
每塞一样东西,脑子里就忍不住闪过李卫民那张平静的脸,闪过那七具狼尸,闪过那窝被自己亲手输掉的狗崽子。
心在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