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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室内,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两块半月玉佩在灯光下,散发着温润而神秘的光泽,彼此间的断口纹路严丝合缝,如同血脉的呼唤,无声地诉说着一段被尘封的、紧密相连的过往。

陈亮看着眼前这个自称林月如、气质清冷的女子,看着她手中那与自己玉佩完美契合的半块“同心玉”,感受着那源自血脉深处的、无法作假的微弱共鸣,心中的震惊与疑虑如同沸水般翻腾。然而,父亲血书“素心非绝情”的警示,以及苏微那大胆却合理的推测,让他强行压下了立刻质问的冲动。

他缓缓坐回床边,将手中的玉佩小心放在一旁,目光沉静地看向林月如:“你说,你是林素心与玄尘子的女儿,是我的妹妹。那么,请告诉我,母亲……她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又是如何知道我的存在,并找到这里来的?”

林月如似乎对陈亮的冷静反应有些意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桌边,拿起陈亮放在那里的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早已凉透的白水,轻轻抿了一口。动作优雅从容,仿佛这里是她熟悉的居所。

放下水杯,她转过身,背对着陈亮,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清冷的声音带着一种跨越岁月的沧桑感,缓缓响起:

“母亲的故事,很长,也很痛。我也是在她临终前,才从她断续的呓语和留下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大概。”

“母亲林素心,确实是幽冥殿——也就是如今幽冥商会前身——的圣女。但她并非自愿,而是自幼被上任会长,也就是她的养父兼师尊,那个被称为‘万毒邪君’的林枭,从一处被幽冥殿剿灭的小门派中掳走,以秘法洗去部分记忆,灌输忠于幽冥殿的思想,并因其卓绝的医术毒理天赋,被选为圣女培养。”

林月如的声音没有太多情绪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她无关的故事,但陈亮能听出那平静语调下,深藏的冰冷恨意。

“母亲天赋极高,很快成为幽冥殿医术毒术第一人,深得林枭信任,得以接触幽冥殿核心机密。也就是在那时,她发现了林枭一个惊天动地的阴谋——他不知从何处得到一部上古邪功残卷,名为‘万毒邪经’。此功需以万千生灵之毒血怨气为引,辅以数种早已灭绝的天地奇毒和一件蕴含无穷生机的至宝作为‘药引’与‘平衡’,方可练成。一旦功成,不仅自身功力暴涨,毒功通神,更能以毒控人心神,甚至……可能触及某种邪恶的‘长生’或‘夺舍’秘法。”

“而那件至关重要的、蕴含无穷生机的‘药引’与‘平衡’之物,根据残卷记载和幽冥殿多年搜寻的线索,极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上古医仙至宝——‘神农玉’!”

陈亮心中凛然,这与他的推测部分吻合!幽冥殿果然对“神农玉”有着极其邪恶的图谋!

“母亲深知,一旦‘神农玉’落入林枭之手,助其练成‘万毒邪功’,世间必将生灵涂炭,幽冥殿的势力也将膨胀到无法遏制的地步。她虽被洗脑控制,但内心深处对生命的敬畏和对医道的追求并未完全泯灭。她开始暗中调查‘神农玉’的下落,并试图寻找破坏林枭计划的方法。”

“后来,她奉命出外寻找几种炼制邪功辅助毒药的材料,机缘巧合下,遇到了同样在游历寻药、且身负玄门正宗传承的……我们的父亲,玄尘子。”

林月如的声音,在这里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波动,带上了一丝复杂难明的意味。

“母亲起初确实怀有目的。父亲玄门正宗的身份,以及对上古医道的精深研究,让她看到了接近‘神农玉’线索的可能。她主动接近,凭借高超的医术毒理见解和刻意营造的‘巧合’(比如那些师门失传残篇),很快赢得了父亲的信任与好感。两人结伴同行,共同探讨医道。”

“然而,在朝夕相处中,母亲……动情了。”林月如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父亲的正直、善良、对医道的纯粹热爱,以及对生命的尊重,像一道光,照亮了她被幽冥殿黑暗浸染的心。她开始挣扎,一方面是无法摆脱的幽冥殿控制和林枭的威胁(林枭以她记忆中模糊的亲生父母下落和幽冥殿秘制剧毒控制她),另一方面是对父亲日益加深的感情和对破坏林枭阴谋的责任感。”

“直到……他们真的找到了‘百草仙府’,发现了‘神农玉’。”

“那一刻,母亲知道,抉择的时刻到了。林枭那边已经得到风声,正在调集力量赶来。如果让父亲带着‘神农玉’离开,不仅父亲会成为幽冥殿全力追杀的目标,性命难保,‘神农玉’也极有可能在争夺中损毁或最终落入林枭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林月如转过身,看向陈亮,清冷的眸子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但她的语气却异常坚定:

“所以,母亲做出了那个被父亲、也被所有人视为‘背叛’的决定。”

“她抢先一步,盗走‘神农玉’,并以淬有‘幽冥蚀骨散’的匕首,从背后重伤了父亲!”

“她知道,唯有这样彻底的‘背叛’和‘伤害’,才能让父亲对她彻底死心、绝望,从而断绝对她的任何念想和追寻,最大可能地避开后续幽冥殿的追查和报复,获得一线生机。”

“同时,她‘夺走’了‘神农玉’,满足了幽冥殿和林枭的首要目标,暂时保住了父亲的性命,也让自己能够携玉回到幽冥殿核心,亲自监视‘神农玉’的动向,并暗中寻找破坏林枭练功的机会。”

“那‘幽冥蚀骨散’的剂量和刺入的位置,是她精心计算过的,足以让父亲重伤濒死、记忆紊乱(便于她后续编织谎言接触),却又留有一线生机,只要及时救治,不至殒命。后来父亲能撑到逃回山门,除了自身修为和意志,恐怕也有母亲暗中留下解药或引导的因素。”

陈亮紧紧握住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原来如此!苏微的推测,竟然无限接近真相!母亲那看似冷酷无情的“背叛”,背后竟隐藏着如此深沉的牺牲、挣扎与保护!

“后来呢?”陈亮的声音有些沙哑,“母亲回到幽冥殿之后……”

“母亲带着‘神农玉’回到幽冥殿,果然受到了林枭的极大褒奖和更严密的监视。她假意协助林枭研究‘神农玉’,实则暗中动了手脚,在玉中布下了只有她知道的、极其隐秘的禁制和误导信息,大大延缓了林枭参悟‘神农玉’奥秘、准备邪功的进程。同时,她利用圣女的身份和医术,暗中解救了不少被幽冥殿掳掠、用于试药或练功的无辜者。”

林月如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但林枭老奸巨猾,疑心极重。母亲的拖延和某些暗中动作,终究引起了他的怀疑。就在母亲察觉到自己可能暴露,准备带着‘神农玉’寻找机会彻底逃离或毁掉时……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兄长。”林月如看向陈亮,眼神复杂,“母亲欣喜,却也更加恐惧。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一旦暴露,她和孩子都难逃毒手。她必须为孩子的未来,做最后的安排。”

“她利用一次外出采药的机会,秘密诞下了你,然后以幽冥殿秘法,将你连同半块‘同心玉’(这玉佩是父亲当年赠予她的定情信物,后被母亲一分为二)以及一封简要说明身世和‘神农玉’真相的血书,托付给了一位她早年暗中救治过、绝对可靠的山民,让其将你送到父亲可能出没的江南一带,并留下了只有父亲能看懂的暗记。”

“做完这一切,她强撑着回到幽冥殿,假装无事。不久后,她再次‘怀孕’(这一次或许是伪装,或许是为了掩护你的存在,也或许……),并生下了我。”

林月如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的出生,让林枭对母亲的监视稍有放松。母亲利用这个机会,继续她的暗中破坏,并开始秘密培养我,将真正的医道、毒理知识,以及对幽冥殿的仇恨,悄悄灌输给我。她告诉我,我有一个兄长,流落在外,如果有一天她能逃出去,或者我长大后有机会,一定要找到他,告诉他真相,并……协助他,完成她未竟的事业——阻止林枭,毁掉‘神农玉’或确保其不落入奸邪之手。”

“母亲一直在寻找机会,直到我十岁那年……机会来了,代价也惨重无比。”

“林枭终于凑齐了修炼‘万毒邪功’的大部分条件,准备强行以‘神农玉’为引,闭关冲击邪功最后关头。母亲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她在林枭闭关的密室外,引爆了她多年暗中积攒、埋设的、混合了数十种相生相克剧毒的‘绝毒阵’!爆炸和剧毒不仅重创了闭关中的林枭,导致其走火入魔,修为大损,被迫中断闭关,更彻底摧毁了闭关密室和里面大部分邪功材料,包括……那部《万毒邪经》残卷!”

“但母亲自己,也被爆炸和泄露的剧毒反噬,身受无法挽回的重伤。她拼尽最后力气,将半块‘同心玉’和记载着部分真相及父亲可能下落的密信交给我,让我立刻从她早就准备好的密道逃走。她说,林枭虽受重创,但未死,幽冥殿根基仍在,一定会疯狂报复。让我隐姓埋名,远离幽冥殿势力范围,努力活下去,并在我二十岁后,若听闻玄尘子或其传人的消息,便去寻访,合玉相认,共商对策。”

林月如的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脸颊,但她依旧挺直着背脊,声音清晰而悲壮:

“我逃了出来,母亲她……则永远留在了那片毒火与废墟之中。她用她的生命,重创了林枭,延缓了幽冥殿的阴谋至少二十年,也为我,为你,争取到了成长和时间。”

她擦去眼泪,看向陈亮,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清澈:

“这些年,我隐姓埋名,一边躲避幽冥殿可能的追查,一边按照母亲留下的线索和医术自学,并暗中关注着江湖动向。直到不久前,我听闻江城出现一位医术通神、疑似玄门传人的年轻高手,名为陈亮,并与苏氏集团总裁苏微结婚,更与一个叫‘幽冥商会’的势力发生激烈冲突……我便知道,兄长,是你。母亲预言的时代,到了。所以,我来了。”

“兄长,”林月如上前一步,将自己那半块“同心玉”轻轻放在陈亮手中那半块的旁边,两块玉佩在接触的瞬间,似乎有微弱的光华一闪而逝,“母亲用她的生命,为我们铺了路。如今,林枭虽可能未死,幽冥殿改头换面为幽冥商会,但其野心未改,对‘神农玉’(或许还有‘玄天玉玦’)的觊觎之心不死。‘黑鸩’很可能是林枭的传人或新任爪牙。我们兄妹,身负父母血脉与遗志,当携手并肩,完成母亲未竟之业,彻底终结幽冥的阴谋,告慰父母在天之灵!”

潜龙之妹,竟以如此悲壮而传奇的方式现身。林素心那被误解多年的“背叛”,实则是两代母女,以生命为代价,布下的一场跨越二十年的、深沉而决绝的反击与守护之局。陈亮看着眼前泪痕未干、却眼神坚毅的妹妹,看着那合二为一的“同心玉”,胸腔之中,热血奔涌,责任与使命,从未如此刻般清晰而沉重。父母之仇,幽冥之患,兄妹之责,尽系于此。前路,注定荆棘密布,血雨腥风,但他们已不再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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