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车回到酒店，林砚没有回房间，径直走向了地下酒吧。他身上还带着码头区的灰尘和那股混杂的气味，工装也并未更换。这副模样出现在总是弥漫着酒香与香水气的酒吧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立刻引来了几道审视的目光，也包括吧台后艾蒂的。
艾蒂的生意看起来并不忙，而不忙的时候，也没有人与她攀谈的时候，她总是会在那里擦拭好似总也擦不完的酒杯。看到林砚这身打扮和身上尚未散尽的码头气息，眉头几不可查地一挑。等他走到吧台前坐下，她才开口，声音不高：“踩过点了？看来收获不小嘛。”
林砚点了点头，从怀中将一枚金币掏出，推到了艾蒂的面前：“艾蒂姐，目标：维克多·马尔蒂内利。要详细的情报资料，要包含其精确的巡查路线，时间。已知监控点位，以及所有可能的。非固定的暗哨可能出现的大致区域。哦，对，再帮我调查一下他是否在承接一些‘私活’。”
“老规矩，情报晚上会送到你的房间。”艾蒂收起金币，动作流畅自然。她转身从背后的酒架下层拿起了一瓶起泡酒，给林砚倒了一杯，推到他面前，语气带着些许闲聊的意味：“这次的目标这么明确？遇到什么了？说说。”
林砚端起酒杯，小抿了一口后才说道：“在码头区外围，看到一个流浪汉，有点...不太一样。”
艾蒂闻言轻笑一声：“纽约街头的流浪汉比老鼠还多，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但他的眼神不对。”林砚的声音压低了一些：“我保证当时只是无意间瞥倒了他，但他就立刻警觉了起来，那眼神...绝不是普通的流浪汉那么简单。而且，他的警惕动作，我丝毫不怀疑只要我有错误的举动他就会立刻掏枪出来。”
听到这里，艾蒂将再次拿起准备擦拭的酒杯轻轻放下，抬起眼，仔细看了林砚两秒，脸上浮现出一股了然的神情。身体向着林砚靠近了些许，声音也压低了一些，确保只有林砚能够听见的程度：“你遇到的，是‘街上的眼睛’。”
“眼睛？”
艾蒂轻轻点头，语气带着一种陈述事实的平静：“纽约比表面上看起来要复杂的多。这座城市里，有些‘网络’的运作方式，比你想象的更加古老，也更...无处不在。不过，你并不需要担心什么。”她看着林砚，眼神里传递着明确的信号：“他们依旧在规则之内，在高桌的默许之下。只要交易用的是金币，他们提供的消息和渠道，就是可信的。”
她顿了顿，直接点破了林砚的来意：“你从他们哪里买了关于维克多的情报？因为是第一次接触，心底没底，所以来找我确认？”
林砚点了点头，坦然承认了这一点，
“放心。”艾蒂的语气十分肯定：“只要交易以金币完成，他们就是可靠的。在这片地盘上，对高桌认证的杀手提供虚假情报，是相当严重的后果。他们不会，也不敢。”
“明白了。那我先回去了，艾蒂姐。”林砚将杯中剩余的起泡酒一饮而尽，对着艾蒂道谢了一声。
“嗯。”
得到回应，林砚这才离开，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林砚在电梯中按下了一楼，扭头找到了看起来有些悠闲的卡戎。
“卡戎。”
“嗯？林砚？怎么了？”
“有没有什么靠谱的，不用金币交易，能用美金就能买到特种装备的店铺？最好是...冷兵器类的，比如复合弓或者手弩之类的。”
卡戎上下打量了林砚一番：“给你的零花钱，这就用光了？如果格雷戈里知道你购买装备没去他那...”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带着点调侃的意味。
林砚脸上立刻配合地露出一丝‘恳求’的神色，双手合适微微晃了晃，动作幅度很小，却足够传达一丝：“拜托，卡戎，帮帮忙，别告诉格雷戈里。这次情况特殊，我需要点...更安静的‘玩具’，而且手头金币是在不宽裕了。”他的语气带着点年轻人特有的、讨饶式的熟稔，与最初那种带着距离感的恭敬截然不同。
卡戎看着他这副样子，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他沉吟片刻，从柜台下抽出一张便签纸，快速写下一个地址和一个名字，推给林砚：“去找这家‘老猎人’，提我的名字。老板脾气有些古怪，但东西质量不错。可以现金交易，不会问你的来历。应该有你会想要的。”
“谢了，卡戎。改天请你喝酒。”林砚接过纸条，如释重负地笑了笑。
“快去吧。”卡戎挥挥手，示意他赶紧走，别再眼前‘碍事’，但那眼神分明是带着善意的。
离开大陆酒店，林砚按照地址找到了那家藏在偏僻小巷深处的店铺。店铺门脸窄小，木质招牌饱经风雨，字迹模糊，只能勉强辨认出‘老猎人’的字样。推门进去，门上的铃铛发出沉闷的响声。
店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机油、皮革和旧木头的混合气味。四面墙壁挂满了各种狩猎工具和老式武器，从渔具到开山刀，种类繁杂。一个头发灰白、穿着沾满油污围裙的老头正背对着门口，在工作台前摆弄着一把复合弓的滑轮组。
听到铃声，老头头也没回，粗声粗气地问：“要什么？”
林砚走近些，开口道：“您好，是卡戎介绍我来的。”
听到卡戎的名字，老头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这才缓缓转过身。他脸上皱纹深刻，眼神却异常希里，像鹰隼一样打量着林砚：“卡戎那小子...哼。”他哼了一声，算是回应：“说吧，要什么？”
“手弩，最好是军用级，高精度、高强度的符合弩。”林砚重复了一遍需求。
“手弩...”老头子重复了一声，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等着。”他放下手中的工具，弯腰在一个看起来挤满灰尘的柜台下层翻找起来。出乎林砚的意料，他拿出的不是一个落满灰的盒子，而是一个长方形的黑色硬质箱，表面异常干净。
箱子打开，内部是定制的泡沫凹槽，里面躺着一对造型紧凑、工艺精湛的手弩。弩身纤条流畅，金属不见泛着冷冽的幽光，旁边的凹槽里整齐摆放着配套的箭矢、省力拉绳、瞄准镜和一些林砚叫不出名字的小配件。整个箱子内部一尘不染，与店铺外部的陈旧形成了鲜明对比。
“bat Reverse dL。”老头子干巴巴地报出型号，将盒子完全转向林砚：“复合弓眼里，反向轮结构，更紧凑，磅数却不低。你用过弩么？”
林砚老实摇头。
老头子似乎并不意外，拿起其中一把，熟练地向林砚示范起来：“和枪不一样，你得吸光。上弦用这个省力拉绳，别迎来，伤弦伤轮组，也容易失准头。”他一边说，一边流畅地完成上弦动作：“瞄准基线短，靠感觉，和手枪的快速瞄准类似，但抛物线更明显，不同距离要估抬角度。扳机力轻，但行程长一点，击发要稳，别预压过头...”
他简练地指出了几个与操作手枪的关键区别后，将手弩递给了林砚：“试试手感。”
林砚接过手弩，入手沉甸甸的，冰冷的触感让他精神一振。他依言操作，模仿着老头子的动作，拉动省力绳上弦，虽然略显声色，但动作还算标准。他举弩，感受着重心，瞄准店内远处一个旧箭靶的虚影。
老头子看着他笨拙但认真的样子，难得地多说了两句：“记住！千万！千万！不要空放！弦和臂受不住，废了家伙事是小，崩伤自己就亏大了。”
林砚郑重点头，表示记下了。老头子见状，示意他跟上，掀开柜台后的布帘，走进了后面一个更狭窄、但堆满了各种靶子和工具的小院。
“用这个试试。”老头子递给他几支专用的弩箭。
林砚小心地将箭矢压入箭槽，再次上弦，举弩，屏息，依照老头子刚才的支点，凭着感觉微调瞄准点，然后轻轻预压扳机，感受着那段稍长的形成，最终稳定地扣到底。
咻！
击发时的声音极其轻微，比加了消音器的手枪还要细小得多，只有箭矢离弦时那一声短促的破空轻响，以及紧接着‘咄’的一声，箭矢稳稳钉入了十几米外稻草靶子的边缘。
林砚眼睛顿时一亮，闪过一丝满意。这把反向弩的弓臂向内收拢，相较于传统符合弩确实更加紧凑，虽然携带起来肯定比手枪麻烦，需要妥善隐藏，但就凭这近乎无声的击发和刚刚体验到的稳定手感，足以让他心动了！
他又试射了几箭，逐渐找到了些感觉，精度也有所提升。
“就它了！”林砚当即敲定，没有丝毫犹豫。他痛快地付清了老板报出的、足够让普通人咂舌但在他看来物有所值的金额，将满装配件的黑盒子自己提在手中，离开了这家不起眼却内涵乾坤的小店。
回到大陆酒店，林砚返回自己的房间。从艾蒂那里购买的情报文件袋已经安静地躺在地板上。他拆开文件袋，就着台灯的光，直接阅读起来。
艾蒂提供的情报一如既往的详尽。维克多·马尔蒂内利的巡查路线精确到了分钟，各个监控探头的位置、角度、甚至盲区都被一一标注。关于他利用职务之便夹带私货的部分，情报明确指出他会在每晚巡查时，单独前往集装箱区西南角编号‘b-77’的蓝色旧箱确认安全，护卫则会默契地停留在十几米外。这与流浪汉提供的情报核心完全一致，只是在细节上更加丰满，比如标注了护卫通常停留的具体位置和视线习惯。
情报相互印证，让林砚对流浪汉，或者说对‘
街上的眼睛’这个群体的可靠性有了更直观的认识。艾蒂说的没错，在高桌的规则下，金币交易确实代表着信誉。
他将情报反复看了几遍，结合白天的踩点印象，在脑中初步构建行动的蓝图。手弩的无声特性，非常适合在集装箱堆场这种复杂环境下进行隐蔽清除。他需要规划潜入路径，利用监控盲区，优先解决可能存在的暗哨，然后在维克多落单的窗口期动手...
第二天傍晚，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橘红，给冰冷的码头区镀上一层暖色调，却驱不散那股根植于钢铁与混凝土中的萧瑟。林砚再次来到了码头区外围那个僻静的角落。
那个流浪汉的小窝棚依旧原样，仿佛时间的流逝与他无关。他依旧坐在那里，借着傍晚最后的庭光，看着那本与他身份格格不入的、异常洁净平整的书。听到林砚走近的脚步声，他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意外。
这一次，林砚没有多余的试探，径直走到对方面前，将一枚金币精准地弹了过去。
金币在空中划出一道暗金色的弧线。流浪汉利落地抬手接住，看也没看就收进了怀里那件破旧外套的某个内袋，然后才抬眼看向林砚，沙哑地开口：“确认了？”
林砚点了点头：“情报无误。”
流浪汉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
“明晚。”林砚继续说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我会行动，需要你提供的那个‘缺口’。”
流浪汉浑浊的眼睛眯了一下，似乎在评估林砚的状态和这句话的分量。片刻后，他缓缓点头，声音依旧沙哑：“时间。”
“午夜之后，具体时间...我会提前通知。”林砚没有给出精确时间，保留了一定的灵活性，这也是出于谨慎。
流浪汉似乎对他的谨慎表示认可，没再多问，只是简单应道：“可以。位置在你昨天看到的第三区铁丝网，会有个临时‘维修’标志。到时候，那里没人打扰。”
“君子之约？”林砚再次伸出了手，这次并非全是试探，也带着意思对这个建立在利益和规则之上、短暂而奇特的合作关系的确认。
流浪汉看着他深处的手，耻笑医生，依旧是那句“小孩子把戏”，但那只脏污却稳定的手还是从破旧的袖管里伸了出来，与林砚的手紧紧握了一下。一触即发。
交易达成，林砚不再多言，利落地转身，身影很快融入码头区逐渐浓郁的夜色之中，为明晚的行动，做最后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