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口工业区技改动员会的横幅在咸湿海风中卷边，齐铁军摸着会议桌上的捷克产经纬仪，指尖残留着液压油的黏腻。东德产精密磨床的说明书摊在泛黄的《特区技改五年规划》上，德文术语与陆文婷的俄文批注在窗缝漏进的阳光里交织成网。
这批设备要搭配西门子的数控系统。省机械厅技术员推了推玳瑁眼镜，镜片反光扫过文件里夹带的马克汇率表。赵红英突然抓起磨床的齿轮模型，乡镇企业特有的粗粝嗓门震得茶杯盖叮当响：俺们村办厂改的数控箱，比他们原装的差哪了？
沈雪梅的白大褂袖口露出半截铝饭盒，里面装着不同材质的齿轮磨损试样。她将劳保局新发的《进口设备操作规范》折成垫板，突然用听诊器贴住模型：三号齿的共振频率超标，和去年广交会那批问题轴承......
会议室木门被海风撞开，陈志刚的鳄鱼皮鞋踏着《华尔街日报》关于东欧技术转移的报道进来。他摘下雷朋墨镜时，镜腿的钛合金光泽与磨床模型上的编号产生奇妙共鸣——这正是陆文婷信中提到的1981年德累斯顿机械展纪念款。
华尔街有渠道搞到原厂数控箱。陈志刚的金表表带扣在规划文件上，秒针跳动节奏与特区供电局的工频微妙错位。齐铁军突然翻开东德说明书第78页，陆文婷用红笔圈出的机械原理图正与村办厂数控箱的改造方案形成镜像。
省厅技术员的钢笔尖在引进合同上洇出墨团，赵红英抓起沈雪梅的铝饭盒倒出齿轮试样：用咱改良的锰硅钢，寿命比原厂要求还多三百小时！饭盒底部的凹痕恰好卡住模型上的问题齿轮，劳保规范文件在穿堂风里翻到防护装置章节。
陈志刚的卫星电话突然响起东京交易所的钟声，他转身接电话时，西装内袋掉出张慕尼黑机床展的请柬。沈雪梅用镊子夹起请柬，紫外线灯照出背面的隐形编号——与陆文婷父亲实验室档案里的某个序列号连续。
西门子要收专利费！省厅技术员摔下钢笔，墨水在规划图上晕染出莱茵河形状。齐铁军突然将村办厂的数控箱图纸蒙在东德说明书上，两组电路图在阳光下重叠成完整的闭环系统。赵红英的圆头皮鞋踹开窗户，海风灌进来将合同吹贴到墙面的特区地图上，蛇口位置正好覆盖住图纸的关键接点。
特区电视台的摄像机闯进来时，陈志刚正用德语与柏林方面通话。沈雪梅将听诊器按在磨床模型的铸铁底座，医用胶管捕捉到类似潜艇声呐的反馈波。齐铁军突然掏出陆文婷寄来的1983年基尔港船舶年鉴，其中某页的齿轮参数与铝饭盒里的磨损试样形成对照。
明天开始设备联调！赵红英拍在桌上的手掌震翻了陈志刚的意式浓缩，咖啡渍在华尔街日报的中国制造标题上勾勒出渤海湾轮廓。齐铁军注意到省厅文件柜里新到的《专利法》试行稿，扉页夹着的东德邮票邮戳显示正是陆文婷当前所在城市。
散会后，海风卷起满地的技术参数表。沈雪梅的铝饭盒遗落在窗台，里层的齿轮试样在夕阳下泛着军工特有的冷蓝。陈志刚留在椅背上的风衣口袋里，半张慕尼黑展会的平面图正指向五年后将被收购的德国百年机床厂展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