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玄德公如此宽厚，实属罕见。”
“偶尔也该露露面，让他知道——”
“诩，绝非庸才。”
……
寿春城中。
一位老妇人踉跄走在街上，突然扶额摇晃，栽进一位进城书生的怀中。大娘，可有不妥？”
孙乾扶住老人，见她满脸风尘，衣衫褴褛，面色憔悴，唇无血色。不打紧，只是饿得慌。”
“大娘，”
孙乾心生怜悯，“这些盘缠您拿去，买些吃的吧。”
孙乾将最后的十几枚铜钱塞进老妪颤抖的手中。恩公大德，老身来世做牛做马......老妪说着就要跪下叩头，被孙乾一把扶住。使不得！他催促老人快去买些米粮，转身却被更多饥民围住。
枯瘦的手掌不断伸到眼前，沙哑的哀求声此起彼伏：
行行好吧......
家里孩子饿得直哭......
老汉一把骨头不值钱，可孙儿才三岁啊......
孙乾狼狈地挤出人群，站在街心四望——这就是大仲皇帝袁术治下的都城，满目皆是饥色。
酒肆里飘来肉香，店家殷勤地招呼：客官尝尝，现宰的牛肉！
耕牛岂可擅杀？孙乾盯着碗中肉片，想起汉律中私宰耕牛当斩的条文。
店家压低声音笑道：如今赋税比牛毛还密，养不起自然杀了。
这寿春城里啊......他忽然噤声，两位商贾打扮的男子已立在桌前。苏双、张世平，见过先生。
孙乾接过漆封竹简，指尖触到暗记时心头微动。
张世平继续低声道：伯川先生特意安排，寿春城里埋着颗钉子......
未央宫的蟠龙金柱映着火光，孙乾眯眼辨认着柱上陌生的纹饰——连他这般饱学之士都叫不出名目。
袁术端坐九旒冠冕之下，案几摆着半块没吃完的蜜饯，糖霜正簌簌落在朱雀纹地衣上。
孙乾随使者踏入大殿，沉重的殿门轰然合拢，将外界的喧嚣隔绝在外。
殿内金碧辉煌，肃杀之气扑面而来；殿外萧瑟凄凉，宛如乱葬岗。
即便孙乾心有所料，此刻也不免心神摇曳。堂下何人？
袁术斜倚龙椅，玄色龙袍加身，眯眼打量着来客，倒真有几分 威仪。禀陛下，臣孙乾字公佑，北海人士，曾任徐州幕僚。
袁术忽然直起身子，伸长脖颈细看，如此说来，你原是刘备部属？
臣侍奉陶谦大人。
曹贼攻徐时刘备应邀救援，谁知驱退曹军后竟强占州郡，实在令人不齿！
哈哈哈！袁术仰天大笑，单凭你这几句话，如何证明不是刘备派来的探子？
陛下明鉴！自刘备窃取下邳，其帐下文武皆骄纵跋扈，处处刁难我等旧臣。孙乾声音哽咽，臣已两月未领俸禄......
家贫难以糊口，久闻仲氏皇帝礼贤下士，特来投效！
荒唐！一侧忽有大臣厉喝，刘备以仁德着称，岂会克扣区区俸禄？分明是奸细无疑！
血口喷人！孙乾拍案而起，手指颤抖如筛糠，刘备假仁假义欺世盗名！臣慕陛下威名来投，何故诬我为细作！
巧言令色！
住口！袁术怒挥袍袖，杨弘！辨忠识奸朕自有主张，轮不到你在殿上喧哗！
臣知罪！杨弘咬牙行礼，恶狠狠瞪向孙乾。
后者却低眉顺目，恍若未觉。你既在徐州为官，此番投效可曾带来见面礼？空手而来教朕如何取信？
臣自有进献。孙乾躬身道，曾在政事厅听闻刘备军粮仅支三日，已向曹操求援。
今晚夏侯惇押送粮草将至小沛。
他眼中精光一闪：刘备兵力空虚，与陛下天兵相较，犹如腐草之荧光比天空之皓月！若遣重兵截击粮队，徐州唾手可得！
妙计！袁术击掌称善。
谋士袁涣慌忙出列：陛下三思！奇袭贵在神速，何须动用重兵？恐有诈啊！
夏侯惇率两万精骑护粮，非重兵不能破之！孙乾正气凛然，何况陛下受命于天，何惧宵小！
说得好！袁术霍然起身，着大将军张勋领兵五万，分兵潜行，伏击夏侯惇！
臣遵旨！
......
袁术满面喜色地望着堂下之人，自登基以来已经许久未曾遇到这般令他舒心的人物。公佑果然非凡。袁术抚掌赞叹，眼前这位仪态从容的谋士言谈文雅、风度翩翩，更难得的是句句话都说到他心坎里。此次立此大功，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
陛下三思！杨弘急步上前劝阻，战事未启，胜负难料。
此人来历不明，贸然封赏恐有不妥。
放肆！袁术勃然变色，你是在诅咒朕必败不成？
这突如其来的怒斥让杨弘喉头一哽，顿时哑口无言。臣...臣不敢！
袁术冷冷扫了杨弘一眼，转头又换上和蔼神色，公佑不必在意。
但有所求，朕无有不允。
蒙陛下垂怜，微臣惶恐。孙乾恭敬行礼，只是近来囊中羞涩，斗胆请陛下赐些钱财度日。
哈哈哈！袁术开怀大笑，这有何难？赏你宅院一座、仆役二十、绸缎十匹、铜钱百贯，可还满意？
陛下隆恩，臣万死难报！
暮色渐沉时，孙乾仰卧在新赐的宅邸中，口中哼着乡间小调，看似悠闲自得。
实则内心焦灼万分——那些袁术派来的个个虎口带茧，分明都是百战老兵。
他悄悄将门推开一道缝隙，立刻被守在院中的仆役察觉。先生需要什么？
无妨，透透气罢了。孙乾轻叹着退回屋内。
贾诩计策已成，可自己却深陷虎穴。
想到袁术兵败之日恐怕就是自己丧命之时，不禁苦笑出声。大丈夫死则死耳...他凝视着屋顶喃喃自语。
正沉思间，院中突然传来打斗之声。
木门吱呀作响，一名满身血污的农家汉子持刀而入：可是公佑先生？
“正是！”
孙乾面色如常，丝毫不显慌乱。
无论眼前之人身份如何，此刻若露怯意，必定误了大事。末将管亥，奉伯川先生之命，特来护送先生出城！”
“哦？”
孙乾眯起眼睛，“昔日在邳城，李佑屡次欺我，如今我刚投效明主，他倒派人来救我？”
“当真可笑！”
管亥僵在门前，一时不知所措。
这情形与李佑所述截然不同。
他潜伏多日，伪装农夫白干两天苦工，浴血杀出一条路来，对方竟不愿离去？
孙乾见管亥沉默，心知不妙。
武将终究是武将，未能领会其中深意。
他方才故作姿态，原是担忧管亥乃袁术派来的试探之人。
观其神色，倒是自己多虑了。咳，”
孙乾轻咳两声，“你说奉李佑之命前来，可有凭证？”
“对对！”
管亥猛拍额头，想起李佑另有交代，“伯川先生说，文和先生交给您的信件务必妥善保管，莫让袁术发现。”
“好极！”
孙乾喜形于色，“方才多有疑虑，怠慢了将军，还望海涵。”
“无妨无妨！”
管亥咧嘴一笑。
他只担心完不成任务，见孙乾愿同走，欢喜都来不及，哪会怪罪。城外已备接应，请先生速速随我离去。”
“只是......”
孙乾仍存顾虑，“若袁术察觉，坏了文和先生谋划，该当如何？”
“先生放心，我在城门处亲眼所见，张勋清晨便率军急行，此刻怕已入徐州境内。
况且院中仆役皆已灭口，无人报信。
待袁术明晨察觉再传令，早已无济于事！”
“好！请将军稍候。”
孙乾在管亥疑惑目光中取来两个包袱，递过一个，“烦请将军代为保管。”
“这是？”
“袁术所赐百贯赏钱，尽在于此。”
“哦......”
管亥默然接过，心下对孙乾的评价却低了几分。
二人行至南城墙下，管亥吹响口哨，一条绳索自墙外抛落。先生，我背您越墙。”
“且慢！”
孙乾突然转身，不顾管亥疑惑，走向后方人群。是昨日那位先生！”
“先生救命！孩子快饿死了......”
孙乾沉默不语，将两包铜钱重重掷于地上，钱币碰撞之声清脆回响。
那一日，
孙公佑受赏百贯，
空手出城！
下邳，
政务厅。啧，”
贾诩悠闲地吐出茶沫，“这茶放久了，又凉又涩，实在难饮。”
“凉茶自然难喝，”
荀攸从案牍中抬眼，“以文和之精明，怎会说出这般糊涂话。”
“人呐，有时难得糊涂。”
贾诩笑吟吟道，“这话在理否，伯川？”
“最是在理不过。”
李佑舒展筋骨，“正所谓难得糊涂。”
“难得糊涂？”
贾诩闭目品咂，“妙！好一个难得糊涂。”
“文和今日谈兴颇浓，可是遇上了什么喜事？”
李佑疑惑地瞥了眼这个平日惜字如金的懒散家伙，今日竟破天荒地主动开口，着实蹊跷。
贾诩眉梢微扬，笑而不语，继续悠然品茶，一副深不可测的模样。文和先生莫非对寿春之策已成竹在胸？”
诸葛亮轻摇羽扇接过话头，“然我军与曹操有盟在先，若诱使袁术偷袭夏侯惇，恐损玄德公仁义之名。”
“此举是否因小失大？”
李佑朗声笑道：“孔明多虑！曹操乃当世枭雄，其令夏侯惇屯兵我军后方，本就暗藏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