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峡的风裹着碎石子刮过来时，沈砚刚勒住河西马的缰绳。马蹄踏在青黑色的岩地上，溅起的石屑打在浸油的牛皮披风上，发出“噼啪”的脆响——峡道两侧的崖壁像被巨斧硬生生劈开，高达十余丈的岩壁上嵌着半枯的酸枣丛，风穿过石缝时卷着寒气，“呜呜”的声响像极了北狄草原上的鬼哭，比云梦泽的晨雾多了几分噬人的冷意。
“沈砚，这地方不对劲。”柳云舟的手攥紧了腰间的“犁头匕首”，指节泛白，另一只手却小心护着马鞍旁的迷你水车模型——模型是用桑木削的，叶片上涂了桐油，之前在云梦泽沾的泥痕被他仔细擦过，只留下几道浅印。他弯腰指着崖壁下的草丛，声音压得极低：“你看这草，茎秆是往峡道深处倒的，痕迹还新鲜得沾着露水，马蹄印是蜀地乌骓马的——这种马蹄宽，踏在岩地上会留下浅窝，可这么多印子没见回来的，肯定有埋伏！”
秦忠拄着桑木拐杖，弯腰从石缝里捏出根棕色的马毛，指尖捻了捻——毛纤维粗硬，还缠着点干草屑。“是蜀王的亲卫骑兵，”他声音沉得像崖壁上的岩石，拐杖头轻轻敲了敲岩壁，“这种马毛粗耐糙，蜀王的骑兵最爱用，俺在西域于阗时，见过蜀地商队的马，跟这个一模一样。峡道深处最少藏了五十骑，马嘴绝对绑了粗布，不然这么大的风，早该听见马打响鼻了。”
沈砚点头，从怀里掏出望远镜——镜片被风吹得蒙了层灰，哈气擦净后，果然看到峡道尽头的阴影里，有玄铁铠甲的反光一闪而过。“设反埋伏。”他从马鞍袋里掏出张峡道地形图，是柳清鸢连夜让人用桑皮纸画的，上面用红炭笔标着三处凹进去的石洼，“云舟，你带五个禁军躲去左侧石洼，把土炸药罐的引线剪到三寸长，骑兵冲过来时往马群里扔——不用炸伤马，只要惊了它们就行；秦公公，您去右侧石洼，用桑木拐杖敲崖壁的空心处，制造回音，让他们摸不清我们的人数；我带五个锦衣卫，换上客商的粗布褂子，假装是赶去蜀地送粮的，引他们出来。”
“俺们也来搭把手！”身后突然传来个粗犷的声音，三个穿粗布短褂的汉子从峡口的破庙里钻出来。为首的是个满脸胡茬的农户，手里拿着把磨得发亮的锄头，裤脚还沾着崖壁上的青苔。“俺是峡口村的李老根，”汉子抹了把脸上的灰，语气里满是怒气，“蜀王的人昨天下午抢了俺们村的红薯种，还放话说‘敢留一颗就烧村’！俺们躲在破庙里，就是想等机会报仇，正好你们来——这清风峡的每块石头俺都熟，能帮你们挪路障！”
沈砚愣了一下，随即松了口气——有本地农户带路，比摸黑闯峡道稳妥多了。“多谢李大哥。”他拱手作揖，指尖指向峡道中间的碎石堆，“你们帮着把碎石挪到两侧，堆成半人高的路障，骑兵的马冲过来会被绊倒；再找些干柴捆成捆，堆在路障旁，等会儿用烟呛马——蜀地的马怕烟，一呛就慌。”
李老根重重点头，转身对身后两个汉子喊：“狗蛋、石头，搬碎石！今天让蜀王的人知道，俺们清风峡的农户不是任人欺负的软柿子！”
没一盏茶的功夫，峡道中间就堆起了两堆碎石路障，干柴也捆成了五大捆，整齐地堆在路障旁。沈砚让锦衣卫换上灰布褂子，自己则捧着本卷起来的《农桑辑要》，假装是送书的客商，慢悠悠往峡道深处走。刚走了半里地，峡道尽头突然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蜀王的骑兵冲出来了！为首的将领穿着玄铁铠甲，手里拎着把偃月刀，刀背反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大喊：“沈砚！把东宫起居注交出来！不然别怪老子的刀不认人！”
“就是现在！”沈砚往旁边的石洼里一滚，话音刚落，柳云舟就把土炸药罐往马群里扔——“轰隆！轰隆！”几声闷响，炸药在马群脚下炸开，泥土和碎石溅得骑兵满脸都是。秦忠则用桑木拐杖猛敲崖壁的空心处，“咚咚”的回音在峡道里回荡，听起来像有上百人在喊杀，骑兵的马瞬间慌了，有的人立起来，有的往旁边跳，乱成一团。
“快点火！”李老根大喊着，点燃手里的火把扔向干柴堆。浓烟顺着风往骑兵那边飘，呛得马更乱了，有的甚至掉头往回跑，把后面的骑兵撞得人仰马翻。沈砚带着锦衣卫冲上去，短刀“唰”地架在为首将领的脖子上，声音冷得像峡里的风：“说！楚王和蜀王什么时候开藩王大会？桑苗图藏在什么地方？”
将领的脸瞬间惨白，牙齿打颤：“在……在蜀地王府的后院枯井里！藩王大会三天后开，闽王、粤王昨天就到了！楚王说，只要杀了你、抢回起居注，就能让南方藩王都听他的，以后农业也归藩王管！”
柳云舟跑过来，手里拿着个从骑兵腰间搜出的蓝布包——里面是块绣着桑苗的绢帕，米白色的绢面上，桑苗的叶片绣得格外细致，叶柄处还绣着个小小的“楚”字。“沈砚，你看这个！”他把绢帕递过来，眼神里满是兴奋，“秦公公说桑苗图上的桑苗有三道叶脉，你看这帕子上的，正好三道！说不定是桑苗图的残片！”
秦忠接过绢帕，手指轻轻摩挲着上面的针脚，眼圈瞬间红了——针脚细密，叶片的纹路跟当年太子画的一模一样。“是……是桑苗图的残片！”他声音发颤，指尖捏着绢帕边缘，“当年太子画桑苗图时，特意在每片叶子上画了三道叶脉，代表耐旱、耐涝、耐贫瘠，这帕子上的桑苗正好是这样！桑苗图肯定在蜀地王府的枯井里，夹层里藏着楚王贪腐农税的账目，是太子亲手记的！”
沈砚把绢帕小心叠好，放进贴身的布包里，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半块——终于找到桑苗图的准信了。他对李老根说：“李大哥，这些骑兵就交给你们，麻烦你们把他们绑去附近的县衙，让县令审出更多楚王的阴谋。我们得尽快去蜀地，不能让藩王大会开起来。”
李老根接过沈砚递来的绳索，锄头敲得地面“笃笃”响：“沈侍郎放心！俺们肯定把这些人绑得结结实实！你们路上小心，蜀王的人说不定在前面的望风坡还有埋伏！”
队伍往蜀地赶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柳云舟骑在马上，手里还捏着那块绢帕，时不时拿出来看：“沈砚，等我们找到桑苗图，就能彻底扳倒楚王了吧？到时候，我们把桑苗推广到蜀地，让那里的农户也种桑薯套种，一亩地多收两石粮，他们就不用再怕藩王抢粮了！”
“嗯。”沈砚点头，从怀里掏出起居注，翻到记录桑苗图的那一页，“秦公公，您说桑苗图的夹层用蜂蜡封着，得用温水泡半个时辰——蜀地王府的枯井里有没有水源？要是没有，我们得提前准备水。”
秦忠想了想，拐杖轻轻敲了敲马镫：“有！枯井旁边有口甜水井，是当年蜀王特意挖的，水质温，正好能泡蜂蜡。俺当年跟着太子去蜀地时，还喝过那口井的水，甜得很。另外，枯井的井口有个青铜锁，钥匙是太子的贴身玉佩，不过楚王肯定换了锁，我们得带撬锁的工具。”
就在这时，锦衣卫小校浑身是汗地跑过来，手里攥着封浸了油的密信——是柳清鸢派人快马送来的。“沈侍郎！柳大小姐说，京城的锦衣卫查到，楚王和蜀王想伪造圣旨！”小校喘着气，语速飞快，“他们伪造的圣旨上说，皇上要废除农部，让南方藩王接管农业推广，还说要加征农户的粮税！想在藩王大会上用这道假圣旨拉拢其他藩王！”
沈砚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伪造圣旨可不是小事，一旦闽王、粤王信了，南方藩王就会真的联合起来，到时候不仅东宫旧案查不清，大靖的农业改革也会全毁了。他握紧密信，指节泛白：“加快速度！必须在藩王大会前找到桑苗图，揭穿他们的假圣旨！”
柳云舟立刻挺直身子，手按在“犁头匕首”上，眼神坚定：“沈砚，我跟你去枯井找桑苗图！俺现在会撬锁，上次在东宫枯井就是俺帮你递的铁钩，这次肯定能帮上忙！”
秦忠也点头：“俺也去枯井！俺知道枯井的机关，当年太子在枯井里设了个暗格，桑苗图应该在暗格里，不是直接放在井底。另外，俺懂蜀地的方言，要是遇到王府的杂役，能跟他们搭话，探听消息。”
当天夜里，队伍到了蜀地边境的落霞村。村里的农户听说他们是来阻止楚王阴谋的，都热情地迎了出来——有的端着热气腾腾的红薯粥，有的抱来晒干的干草铺床，村长还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装着些颗粒饱满的桑苗种子。“沈侍郎，这是俺们村留的耐旱桑苗种子，”村长把布包递过来，脸上满是期待，“俺们听去过苏州府的商队说，您推广的红薯和水车特别好，要是能把桑苗也推广到俺们村，俺们就能养蚕卖丝，不用再靠种玉米过日子了！”
沈砚接过布包，指尖触到干燥的桑苗种子，心里暖暖的：“谢谢村长！等我们解决了楚王，就派三个农师来村里，教大家种桑苗、做水车，保证让大家今年就能有收成！”
柳云舟坐在火堆旁，被几个小孩围着，手里拿着迷你水车模型教他们摇。“你们看，”他轻轻转动摇臂，模型叶片“吱呀”转起来，“等你们学会了，就能做真的水车，帮家里的玉米地浇水，再也不用让爹娘挑水了！”小孩们眼睛亮得像星星，有的还伸手跟着转，惹得周围的农户们哈哈大笑。
秦忠则跟村长坐在屋檐下，聊桑薯套种的技巧：“蜀地多山地，种桑苗时要把行距留宽些，三尺一棵，下面种红薯，红薯的藤蔓能保持水土，桑苗的叶子能养蚕，一亩地能多收两石粮。俺在西域于阗时，就帮农户这么种过，效果好得很！”
村长听得认真，还拿出个小本子记下来，笔尖在纸上划得“沙沙”响：“好！俺们等着农师来，到时候肯定好好学！”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队伍就往蜀地王府赶。沈砚把众人分成三组：“秦公公带五个锦衣卫，去王府后院的枯井找桑苗图，带好撬锁工具和温水；云舟带五个禁军，去藩王大会的会场——王府前院的戏台，埋伏在戏台后面的柱子旁，要是楚王他们拿假圣旨出来，就冲上去把圣旨抢了；我带剩下的人，去王府前院的大门，假装是来送粮的，吸引王府卫兵的注意力，给你们争取时间。”
“好！”众人齐声应道，各自行动起来。
沈砚带着人到王府前院时，楚王正跟蜀王站在台阶上，指挥卫兵布置会场——戏台周围挂着红色的灯笼，两侧摆着桌椅，显然是为藩王大会准备的。看到沈砚，楚王的脸瞬间变了，大喊：“快把他们抓起来！别让他们坏了我们的大事！”
卫兵们冲上来，沈砚带着锦衣卫迎上去——短刀挥舞，没一会儿就放倒了十几个卫兵。楚王想往后院跑，却被沈砚拦住：“楚王，你伪造圣旨、勾结藩王，还想抢农户的粮种，今天我看你往哪跑！”
就在这时，秦忠拿着一卷泛黄的画轴跑过来，脸上满是激动：“沈侍郎！找到了！桑苗图！夹层里的账目还在，上面记着楚王每年贪腐农税十万石，还抢了南方三个州府的红薯种！”
楚王的脸瞬间惨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沈侍郎饶命！我错了！我不该贪腐，不该伪造圣旨！求你给我一次机会！”
柳云舟也从戏台后面跑过来，手里拿着张黄色的圣旨——正是楚王伪造的，上面的玉玺印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假的。“沈砚！假圣旨被我找到了！闽王和粤王知道楚王贪腐，已经不愿意跟他联合了，正收拾东西准备走呢！”
沈砚把桑苗图和假圣旨收好，对身后的锦衣卫说：“把楚王和蜀王绑起来，我们现在就带他们回京城，让皇上定夺！”
队伍往京城走时，蜀地的农户们都来送行——有的递来晒干的红薯干，有的送桑苗种子，村长还拿着个刚做好的桑苗模型，塞进沈砚手里：“沈侍郎，这是俺们用桑木做的桑苗模型，您带着，等回了京城，别忘了俺们落霞村还等着农师呢！”
沈砚接过模型，心里满是踏实——从甘州到蜀地，从水车被砸到找到桑苗图，每一步都有农户们的支持，这才是他能走到现在的原因。
而在京城的皇宫里，皇上看着沈砚送来的桑苗图和账目，气得把茶杯摔在地上：“楚王真是胆大包天！竟敢贪腐农税、伪造圣旨！传朕旨意，将楚王、蜀王押入天牢，判终身监禁！南方其他藩王，只要不再反对保皇派、不再阻挠农业推广，就既往不咎！”
柳承毅站在旁边，笑着说：“皇上英明！沈侍郎不仅查清了东宫旧案，还让南方的农业推广得以继续，现在十个州府的农具学堂都办起来了，红薯种也送遍了江南，真是大靖的功臣！”
沈砚回到京城时，柳清鸢早就带着农户们在城门口等着了。她手里拿着个刚做好的脚踏水车模型，模型的叶片上还涂着新鲜的桐油，笑着说：“沈砚，你回来了！京城的农具学堂已经教会了三百多个农户做水车，下个月还要在城郊开个桑苗基地，到时候你可得去指导指导。”
沈砚接过模型，看着周围农户们脸上的笑容，心里满是成就感——从穿越成靖安侯府的赘婿，到现在能帮着天下农户谋生计，他终于走在了“救国”的路上。
而在遥远的北狄草原，巴图正带着农户们种红薯。水车“吱呀”转着，水流“哗啦啦”浇在田里，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亮得像碎钻。他手里拿着沈砚送的种植图，笑着对农户们说：“等秋天红薯收了，俺们就给沈侍郎送些过去，让他知道，北狄的农户也能种出好红薯，以后再也不用靠抢粮食过日子了！”
蜀地王府的枯井旁，那口甜水井还在往外冒水；清风峡的路障旁，李老根种的红薯苗已经冒出了嫩芽；苏州府的水田里，陈阿公的孙子阿福正踩着脚踏水车，笑声传得很远。一场围绕东宫旧案、农业推广和藩王阴谋的较量虽然落下了帷幕，但沈砚知道，这只是开始——他还要把水车和粮种推广到全国，让大靖的每个角落都有丰收的希望，让天下的农户都能过上安稳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