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农庄的土墙,沈砚已经蹲在田埂上。他手里捏着一把黑褐色的土块,指腹摩挲着,土块松散,带着草木发酵后的温润气息。
“沈先生,这堆肥真能让地变肥?”张老栓凑过来,手里还提着半桶刚收集的鸡粪。
沈砚起身,把土块撒回田垄:“试试就知道。去年这地种麦,亩产不足一石。用这堆肥,再种早熟麦,保底两石。”
柳云舟扛着锄头跑过来,裤脚沾着泥:“我来帮忙!堆肥这事儿,看着挺简单。”他说着就往堆肥堆上踩,想把秸秆和粪便踩实。
“别踩!”沈砚急忙拉住他,“堆肥要透气,踩实了发酵不了。得一层秸秆一层粪,中间留气隙。”
柳云舟脚还悬在半空,尴尬地收回:“早说啊,我还以为越实越好。”他脚下一滑,差点摔进堆肥堆,幸好沈砚扶了他一把,结果两人袖子上都沾了粪渍。
柳清鸢提着食盒走来,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出声:“你们这是在种庄稼,还是在滚泥坑?”
沈砚低头看了看袖子,无奈摇头:“柳二公子热心帮忙,就是方式有点特别。”
柳云舟抹了把脸,手上的泥蹭到脸颊,活像个花脸猫:“我这是体验农活,接地气!”
柳清鸢把食盒放在田埂上,打开盖子,里面是几个白面馒头和一小碟咸菜:“先吃早饭,吃完再忙。沈先生,你昨晚画的堆肥示意图,我已经抄好了,分给农户们了。”
沈砚拿起一个馒头:“多谢。让大家按图来,有不懂的随时问。”他咬了口馒头,目光扫过农庄入口,眉头微微一皱。
农庄门口来了个陌生农户,背着半袋粮食,说是来投奔的。赵虎正在盘问,那农户眼神闪烁,时不时往田里的早熟麦种瞟。
“赵虎,带他过来。”沈砚扬声喊道。
陌生农户被带过来,约莫三十岁年纪,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裳,神色有些紧张:“沈先生,我是邻村的,村里闹粮荒,听说您这儿招农户,给粮食,还教种地,就来投奔了。”
沈砚打量着他:“邻村哪个村?村里族长是谁?”
农户愣了一下,支支吾吾道:“就……就西边的李家村,族长是李老头。”
“李家村去年被山洪冲了,早就没人了。”沈砚语气平淡,“你还想编什么?”
农户脸色大变,转身就想跑。赵虎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反剪在身后。
“说!你是谁派来的?”赵虎厉声喝问。
农户挣扎着:“我就是来投奔的,你别冤枉人!”
沈砚蹲下身,看着农户的鞋子。鞋子表面沾着泥,但鞋底却很干净,而且是京城工匠做的千层底,不是农户常穿的草鞋。
“你鞋底的针脚,是京城‘福顺鞋铺’的手艺。”沈砚缓缓道,“农户哪能穿得起这种鞋?你是宁王派来的吧。”
农户脸色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柳承毅闻声赶来,看到这一幕,沉声道:“带下去,严加审问。”
赵虎把农户押进柴房,柳承毅看着沈砚:“你怎么看出他有问题?”
“细节。”沈砚起身,“他说来自李家村,却不知道李家村已经没人了。鞋子是京城货,身上没有农户该有的老茧,反而手指上有握笔的痕迹。”
柳清鸢点头:“没想到你观察这么仔细。”
“防人之心不可无。”沈砚看向田里的早熟麦种,“宁王肯定是冲着麦种和堆肥技术来的。我们得尽快把麦种播种下去,同时加强农庄防御。”
柳云舟攥紧拳头:“这宁王也太卑鄙了,派奸细来偷东西!早知道我刚才就该揍他一顿。”
“揍他解决不了问题。”沈砚道,“得从他嘴里问出宁王的动向。赵虎,你去审,用点手段,但别弄死,留着还有用。”
赵虎应声而去。沈砚继续带着农户们堆肥、整地,柳清鸢在一旁记录农户们遇到的问题,时不时和沈砚讨论。
“按你说的,堆肥要发酵十五天。”柳清鸢问道,“要是遇到下雨天,会不会影响发酵?”
“会。”沈砚道,“所以得搭个棚子挡雨。另外,发酵时温度要够,我准备了温度计——用竹筒装水银做的,温度不够就加点干草,温度太高就掀开点棚子。”
柳清鸢看着沈砚手里的竹筒温度计,眼神里满是好奇:“这东西真能测出温度?”
“试试就知道。”沈砚把温度计插进堆肥堆,“等会儿看水银柱的位置,就能判断温度够不够。”
柳云舟凑过来,盯着温度计:“这玩意儿比把脉还神?能不能测人发烧不发烧?”
“能是能,但没必要。”沈砚道,“人发烧摸额头就知道,犯不着用这个。”
柳云舟还想追问,柴房方向传来赵虎的声音:“沈先生,他招了!”
众人赶到柴房,那农户被绑在柱子上,脸上满是惊恐。
“说吧,宁王派你来做什么?”沈砚问道。
农户咽了口唾沫:“宁王……宁王让我偷你们的早熟麦种和堆肥方法,还让我打听柳侯爷的下落,以及你们和李太傅的联系。”
“宁王现在在哪?”沈砚追问。
“在京城郊外的军营里,集结了五千兵马。”农户道,“宁王说,等拿到麦种和堆肥方法,就攻打农庄,活捉柳侯爷和您。”
柳云舟怒道:“他想得美!我们有护庄队,还有堆肥种出来的粮食,怕他不成?”
“五千兵马不是小数目。”柳承毅脸色凝重,“护庄队都是农户,没经过正规训练,硬拼肯定不行。”
沈砚点头:“硬拼不行,就得用巧劲。农庄周围有三条小河,我们可以挖沟引水,把农庄变成易守难攻的地方。另外,堆肥堆可以改造成陷阱,上面盖层草,敌军踩上去就会陷进去。”
“还有,早熟麦种已经浸种了,明天就能播种。”沈砚继续道,“只要麦种发芽,就算宁王拿到种子,也错过了播种时节,种不出来。”
柳清鸢道:“我这就去通知农户,让大家抓紧时间挖沟。”
“我带护庄队去准备陷阱。”赵虎道。
柳云舟道:“我也去!挖沟、设陷阱,我都行!”
沈砚看着柳云舟:“你负责组织农户们把粮食和贵重物品搬到农庄中心的土楼里,做好坚守准备。”
柳云舟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行,保证完成任务!”
众人各司其职,农庄里忙碌起来。农户们知道宁王要打过来,没有一个退缩,反而干劲十足。他们都靠着沈砚的农技种出了粮食,心里把沈砚和柳家当成了依靠。
沈砚和柳清鸢留在田埂上,指挥农户播种。浸好的麦种撒进翻松的土里,覆盖上一层薄土,再浇上适量的水。
“这些麦种十天就能发芽,一个月就能长到半尺高。”沈砚道,“等宁王打过来,麦子已经长势喜人,他就算毁了庄稼,也抢不到能播种的种子了。”
柳清鸢看着田里的麦种,轻声道:“没想到,这些不起眼的种子,竟然成了我们的护身符。”
“在这个年代,粮食就是最大的底气。”沈砚道,“宁王想靠兵马夺权,却忘了,没有粮食,兵马也撑不了多久。”
两人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赵虎骑马赶来,神色急促:“沈先生,不好了!宁王的先锋部队来了,约莫一千人,离农庄只有十里地了!”
沈砚站起身,望向远方,能看到尘土飞扬。
“通知大家,按原计划行事。”沈砚冷静道,“挖好的沟立刻引水,陷阱全部布置好,护庄队上土墙防守。”
“是!”赵虎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柳云舟跑过来,手里拿着一把刀:“沈砚,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先跟他们拼一场?”
“别急。”沈砚道,“先让他们尝尝我们的陷阱和水攻。你带几个人守在土楼,保护好粮食和老弱妇孺。”
柳清鸢抽出长剑:“我跟你一起上土墙。”
沈砚点头:“好。注意安全,别硬拼。”
两人登上土墙,农户们已经各就各位。土墙不高,但足够抵挡步兵。沟里已经引满了水,水面上漂浮着一些杂草,看不出来下面是深沟。堆肥堆旁边挖了陷阱,上面盖着茅草和浮土。
很快,宁王的先锋部队出现在视野里。为首的是个骑黑马的将领,穿着盔甲,手里拿着长枪。
“柳承毅、沈砚,出来受死!”将领大喊,声音洪亮。
沈砚站在土墙上,朗声道:“宁王勾结北狄,谋害前太子,是大靖的叛徒。你们跟着他,迟早没有好下场。现在投降,还能从轻发落。”
“少废话!”将领怒道,“拿下农庄,赏白银百两!冲!”
士兵们呐喊着冲过来,刚到沟边,就有人掉进沟里,水花四溅。后面的士兵不知道前面有沟,继续往前冲,纷纷掉进沟里,一时间惨叫声不断。
“放箭!”沈砚下令。
农户们挽弓搭箭,虽然箭法不准,但人多势众,箭雨密集,冲在前面的士兵纷纷中箭倒地。
将领见状,大怒:“撤回来!绕路进攻!”
士兵们纷纷后退,想绕到农庄侧面。没想到侧面的田地里也有陷阱,不少士兵踩上去,陷进半人深的泥里,动弹不得。
“这是什么鬼东西?”将领看着士兵们狼狈的样子,又气又急。
沈砚冷笑一声,转头对柳清鸢道:“宁王的先锋部队,不过如此。”
柳清鸢嘴角上扬:“还是你的办法管用。这些陷阱和水攻,比刀剑还厉害。”
正在这时,远处又传来马蹄声。这次的尘土比刚才更盛,显然是大部队到了。
沈砚脸色微变:“宁王亲自来了。看来,一场硬仗在所难免。”
柳承毅登上土墙,看着远处的敌军,沉声道:“我们的护庄队虽然勇猛,但毕竟不是正规军。宁王有五千兵马,硬守下去,迟早会被攻破。”
“我们不是要硬守。”沈砚道,“我们只要拖延时间,等李太傅的消息。李太傅进宫面圣,皇上就算不立刻派兵,也会派人来调查。只要宁王的阴谋败露,他的士兵就会军心涣散。”
“可我们能拖延多久?”柳清鸢问道。
“至少能拖延三天。”沈砚道,“我们的粮食充足,水源也够。农庄里有井,外面的沟可以阻挡敌军接近。另外,我让周猛联系了一些退役老兵,他们应该快到了。”
正说着,农庄外面传来一阵呐喊声。不是宁王的士兵,而是一群穿着布衣的汉子,手里拿着刀枪棍棒,朝着宁王的部队冲了过去。
“是周猛带老兵来了!”赵虎兴奋地喊道。
周猛骑着马,冲在最前面:“沈先生,柳侯爷,我们来帮忙了!”
退役老兵们虽然年纪不小,但个个经验丰富,战斗力比农户们强多了。他们冲进宁王的部队,如入无人之境,很快就打乱了敌军的阵型。
宁王的将领没想到会有援军,顿时慌了神:“稳住!稳住!”
但士兵们已经被打懵了,加上之前掉进沟里、陷阱里的损失,士气大跌,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反击。
沈砚见状,下令:“护庄队,冲出去!”
农户们跟着老兵们一起冲出去,虽然武器简陋,但个个悍不畏死。宁王的先锋部队抵挡不住,纷纷后退,和后面的大部队撞在一起,场面一片混乱。
柳云舟也跟着冲了出去,手里挥舞着刀,虽然砍得不准,但气势十足。他看到一个士兵想偷袭周猛,急忙大喊:“小心背后!”
周猛回头,一刀砍倒那个士兵,对柳云舟道:“多谢二公子!”
柳云舟咧嘴一笑:“客气什么!一起杀贼!”
沈砚和柳清鸢留在土墙上,观察着战局。看到宁王的部队节节败退,沈砚松了口气。
“看来,我们能撑到李太傅的消息了。”柳清鸢道。
沈砚点头,目光却看向京城的方向。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胜利。宁王手握三镇兵权,这次失利只是小挫折,更大的危机还在后面。
夕阳西下,宁王的部队退走了,留下了满地的尸体和武器。农庄里一片欢呼,农户们和老兵们互相庆祝。
沈砚走到田埂上,看着刚播种的麦田。晚风拂过,泥土的气息夹杂着麦种的清香。他知道,这场战争,不仅是为了柳家的安危,更是为了这些田地,为了大靖的百姓。
周猛走过来,抱拳道:“沈先生,这次多亏了你。宁王的部队退到了十里外的军营,暂时不会再来了。”
“辛苦你了。”沈砚道,“老兵们都安顿好了吗?”
“安顿好了,都在农庄的空房里。”周猛道,“沈先生,李太傅那边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沈砚道,“再等等,应该快了。”
柳承毅走过来,看着远处的军营,沉声道:“宁王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得尽快加固防御,同时想办法联系上李太傅。”
沈砚点头:“我已经让赵虎去京城打探消息了。另外,堆肥还在发酵,等麦种发芽,我们就能收获第一批粮食。到时候,就算宁王再打过来,我们也有更多的底气。”
柳清鸢走到沈砚身边,轻声道:“不管接下来遇到什么危险,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
沈砚转头,看着柳清鸢坚定的眼神,心里一暖。他知道,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在这个陌生的时代,他有了家人,有了盟友,有了需要守护的土地和百姓。
夜色渐浓,农庄里的火把再次燃起。农户们在修补土墙,老兵们在擦拭武器,柳云舟在给受伤的士兵包扎伤口。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等待着即将到来的风暴。沈砚知道,宁王的反扑很快就会到来,而东宫旧案的真相,也即将浮出水面。他握紧了拳头,做好了迎接一切挑战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