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
“影响胃口。”
林天这话一出口，飘着的老魔立马缩了缩脖子，赶紧把后面更损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大佬嫌吵，那再叭叭就是找抽了。
铜山那抬起的、准备给这群聒噪臭虫来个“物理静音”的巨蹄子，也悻悻地放了下来，鼻孔里不满地喷出两股带着火星子的白气。它觉得主人说得对，踩死他们确实会弄脏蹄子，而且…万一血啊内脏啥的溅到主人身上，影响主人吃饭的心情，那它罪过就大了。
对面那王少和他那群狗腿子，酒已经被吓醒了大半。
老魔刚才那番“全家送死”的“预言”，加上铜山那明显不耐烦、带着恐怖高温的鼻息，像一盆冰水浇在头上。
嚣张？那是对不如自己的人。
眼前这组合…怎么看怎么邪门！
那青衫青年，太平淡了！平淡得让人心头发毛！
那头冒火的麒麟，那眼神…根本就是在看一堆会说话的肉！
还有那个飘着的老鬼，说话阴损得能噎死人！
王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酒意全变成了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他拎着酒壶的手有点抖，想放句狠话撑撑场面，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只发出“呃…呃…”的怪声。他身后的狗腿子们更是不堪，一个个脸色煞白，腿肚子直哆嗦，刚才撸起的袖子又悄悄放了下去，恨不得原地消失。
林天没再搭理他们。
在他眼里，这群人跟路边嗡嗡叫的蚊子没啥区别，拍死嫌麻烦，赶走又太吵。他只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吃顿饭。
他抬脚，迈过醉仙居歪斜的门槛，走了进去。
铜山巨大的身躯微微低下，也跟着挤了进去，沉重的蹄子踏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震得歪斜的楼板嘎吱作响，灰尘簌簌落下。
老魔像片叶子似的飘了进去，浑浊的老眼扫视着空荡荡、一片狼藉的大堂，扯着破锣嗓子喊了一声：“掌柜的！死哪去了？来贵客了！赶紧滚出来伺候着！”
声音在空荡的大堂里回荡，带着点阴森的回音。
大堂里桌椅翻倒，杯盘狼藉，显然之前跑路的人很匆忙。
林天目光扫了一圈，走到一张还算完整、只是有点歪的八仙桌旁，随手把旁边倒着的椅子扶正，坐了下来。
铜山瞅了瞅，大堂对它来说有点矮，它干脆趴了下来，巨大的脑袋搁在两只前蹄上，暗金魂火的眼睛半眯着，像只打盹的大猫，只是那偶尔喷出的火星子和沉重的呼吸，提醒着旁人这“大猫”的恐怖。
老魔则飘在林天身后，一副忠心老仆的模样，只是那干瘪的脸上怎么看怎么像幸灾乐祸。
门外，王少和他那群狗腿子面面相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刚才那点酒劲和嚣张彻底没了，只剩下后怕和尴尬。王少看着醉仙居黑洞洞的门，仿佛那是巨兽的嘴巴，他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没敢跟进去，低声骂了一句：“晦气！走！” 带着一群蔫头耷脑的狗腿子，灰溜溜地钻回了旁边的小巷子，跑得比兔子还快。
醉仙居后厨。
一个胖乎乎、穿着油腻围裙的厨子，正和一个瘦高个、账房先生打扮的中年男人，还有一个半大小子伙计，三个人瑟瑟发抖地挤在灶台后面。
外面踹门、吼叫、麒麟低吼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进来。
“刘…刘掌柜…那…那煞星…进…进来了！”小伙计牙齿打架，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胖厨子脸都绿了，死死攥着一把炒勺，仿佛那是他的救命稻草：“俺…俺就一颠勺的…俺啥也不知道啊…”
账房刘掌柜更是面无人色，他刚才透过门缝，可是亲眼看见那恐怖的麒麟挤进来的！“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城门都让人踹飞了…咱们这小店…” 他感觉裤裆有点湿。
老魔那破锣嗓子又响了起来，带着不耐烦：“人呢？都死绝了？再不出来，老夫可就把这破店拆了当柴火烧！”
这一嗓子，彻底击溃了后厨三人最后的心理防线。
刘掌柜连滚带爬地从灶台后面钻出来，胖厨子和小伙计也哆哆嗦嗦地跟在他身后。
三人来到大堂，看到端坐的林天，趴着如同小山般的铜山，还有飘着、眼神不善的老魔，腿一软，噗通噗通全跪下了。
“仙…仙长饶命！仙长饶命啊！”刘掌柜磕头如捣蒜。
“大…大人…小的…小的就是个厨子…”胖厨子快哭了。
小伙计更是吓得说不出话，只知道一个劲磕头。
林天看着跪在地上的三人，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他讨厌麻烦。
更讨厌吃饭前被人磕头。
“起来。”林天开口，声音平淡，“弄点吃的。”
刘掌柜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弄…弄吃的？这位煞星踹破城门，吓傻王家少爷，就为了…来吃饭？
胖厨子也傻了，呆呆地抬起头。
“啊什么啊？”老魔飘上前一步，干枯的手指差点戳到刘掌柜鼻子上，“我家主人饿了！赶紧把你们店最好的酒菜端上来！再磨磨唧唧，信不信老夫把你们几个当点心塞牙缝？”
“是是是！马上！马上！”刘掌柜一个激灵，如梦初醒，连滚爬爬地站起来，对着胖厨子和小伙计吼道：“快！快！老朱！赶紧！把压箱底的好东西都拿出来！小六子！去！把库房里那坛百年份的‘醉仙酿’搬出来！快啊！”
胖厨子老朱也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冲回后厨，锅碗瓢盆叮当乱响。
小伙计小六子更是连滚带爬地往后院库房跑。
大堂里，只剩下林天三人，和依旧弥漫的灰尘味。
林天拿起桌上一个没摔碎的粗瓷茶杯，手指随意地弹了弹杯沿。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仿佛蕴含着某种奇异韵律的震动响起。
以茶杯为中心，一道无形的涟漪瞬间扩散开，扫过整个大堂。
哗啦啦…
地上散落的碎瓷片、倒下的桌椅板凳、墙角的蛛网灰尘…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拂过。
碎瓷片瞬间聚拢，恢复成一个个完整的茶杯、盘子、碗碟，稳稳地飞到旁边没倒的架子上码好。
倒下的桌椅板凳自动立起，摆放整齐。
墙壁、地面、屋顶的灰尘、蛛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歪斜的房梁发出轻微的嘎吱声，竟自行矫正，恢复了垂直。
整个大堂，眨眼间焕然一新！干净整洁，窗明几净，甚至比之前没被波及前还要清爽！
唯一没变的，是林天坐的那张有点歪的八仙桌和他屁股下那把椅子——林天似乎懒得管它们。
铜山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喷出几点火星子。
老魔看得眼皮直跳，心里疯狂给大佬点赞：大佬就是大佬！这除尘术，简直出神入化！都不用捏诀的！
城主府密室。
巨大的水镜术前，秦啸天、青松道人、云姥姥等人，死死盯着水镜中醉仙居大堂里发生的一切。
当看到林天随手弹杯沿，整个大堂瞬间恢复如新，甚至自动修复歪斜房梁时，密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言…言出法随？不！是意动法随！”青松道人声音干涩，带着无法置信的颤抖，“他…他根本没用灵力！只是一个念头！一个念头就…就改易了那片空间内‘物’的状态？这…这怎么可能？！”
云姥姥浑浊的老眼爆发出骇人的精光，干瘪的手死死抓住拐杖，指节发白：“不是灵力！是…是规则！他扭曲了那片小空间的规则！让‘破损’回归‘完好’，让‘污秽’归于‘洁净’！这…这绝非元婴！甚至…真仙都未必能做到如此举重若轻！他…他到底是谁？！”
秦啸天脸色煞白，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他之前还存着点借助大阵周旋的心思，现在这点心思彻底凉了！跟这种能随手改写局部规则的存在玩阵法？那不是关公门前耍大刀，找死吗？
“快！快！立刻开启‘玄天锁灵大阵’！全城最高级别警戒！不是攻击！是防御！最强的防御姿态！通知所有世家，约束子弟！任何人不得靠近醉仙居方圆三里！违令者，杀无赦！快！！”秦啸天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破音。
赵家祖宅。
同样通过秘法观察醉仙居的赵天雄和赵无涯，也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赵天雄之前的愤怒和不甘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后怕。他无比庆幸三叔祖拉住了他，没让他带人冲过去！这种手段…简直闻所未闻！这已经不是踢到铁板了，这是把天都捅了个窟窿！
赵无涯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此刻也是凝重到了极点，眼神深处甚至有一丝惊悸。他比秦啸天他们看得更深！那青衫青年随手修复物品，并非简单的复原，而是…时光在那些物品上的局部倒流？！虽然只是一瞬，但那种气息…让他灵魂都在颤栗！
“启动…家族‘不动金钟’！所有子弟，闭门不出！违者，逐出家族！”赵无涯的声音沙哑而沉重，带着不容置疑。他看向醉仙居方向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忌惮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
醉仙居大堂。
小伙计小六子吭哧吭哧地抱着一坛泥封的老酒跑了回来，累得直喘气。
胖厨子老朱也端着几个热气腾腾的盘子，战战兢兢地从后厨出来，盘子里的菜香四溢。
刘掌柜亲自接过酒坛，拍开泥封，一股浓郁醇厚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他小心翼翼地给林天面前的粗瓷酒杯满上，又看了看铜山那巨大的脑袋，犹豫了一下，干脆把剩下的半坛子酒放在铜山面前的地上。
“仙…仙长…您…您慢用。”刘掌柜的声音带着哭腔。
林天没动筷子，目光在几盘菜上扫过。
一盘清蒸的鱼，鳞片都没刮干净，鱼眼还翻着白。
一盘红烧肉，颜色黑乎乎的，肥肉居多，看着就腻。
一盘炒青菜，蔫了吧唧，火候明显过了。
还有一碟咸菜。
林天拿起筷子，夹了块红烧肉，放进嘴里。
嚼了两下。
眉头微不可查地又皱了一下。
“咸了。”林天放下筷子，吐出两个字。
胖厨子老朱浑身一哆嗦，差点跪下。
林天又看向那盘清蒸鱼，没说话。
老朱冷汗唰就下来了：“仙…仙长恕罪！这…这是‘清蒸龙鲤’…是…是小的店里的招牌…就…就剩这一条了…”
“龙鲤？”林天终于开口，语气带着点…嫌弃，“杂血稀薄，灵气驳杂，火候过了，腥气未除。浪费食材。”
老朱：“……” 他感觉自己的厨师生涯遭到了毁灭性打击。
林天又瞥了一眼那碟咸菜，连评价都懒得给了。
他拿起那个粗瓷酒杯，抿了一口所谓的“醉仙酿”。
咂摸了一下。
“水。”林天给出了最终评价。
刘掌柜、老朱、小六子三人，面如死灰。完了，这煞星对酒菜都不满意，今天怕是要交代在这了！
飘着的老魔，看着林天那嫌弃的表情，又看看地上那三个快吓尿的凡人，眼珠子转了转，飘上前，对着林天谄媚地笑道：“主人，您看…要不让老奴去后厨…露一手？老奴当年…咳咳…也略懂点庖厨之道…” 他想着自己那手烤魂火鸡翅的手艺，应该…大概…也许…能入大佬法眼？总比这些凡人做的猪食强吧？
铜山也抬起大脑袋，暗金魂火期待地看向林天。它不挑食，但主人嫌弃的东西，它也觉得不香了。
林天没说话，手指在有点歪的桌面上轻轻敲了敲。
笃…笃…
声音不大。
却让整个醉仙居，乃至被无形大阵笼罩、气氛凝重的玄天城，都仿佛跟着这节奏…
停滞了一瞬。
与此同时。
醉仙居斜对面，一栋同样歪斜、但还算完好的茶楼二楼。
临街的雅间窗户被推开了一条缝。
一双清澈灵动、却又带着几分狡黠和浓浓好奇的美眸，正一眨不眨地盯着醉仙居大堂里那个一袭青衫的身影。
“嘻嘻…有意思！真有意思！”一个清脆如黄鹂、带着点少女娇憨的声音低低响起，“连赵家的老乌龟和城主府的云老婆子都被吓得缩起来了…这位小哥…到底是什么来头呀？”
一只白皙纤秀的手，从窗缝里伸出来，指尖拈着一枚散发着温润光泽的下品灵石。
“啪嗒。”
灵石划过一道弧线，准确地穿过醉仙居敞开的、歪斜的大门，落在大堂中央干净的地板上，滴溜溜转了几圈。
一个带着笑意、刻意压低的清脆女声随之飘了进来：
“喂！掌柜的！”
“给那位…呃…很会点评的公子…”
“上壶你们这最好的‘清心悟道茶’！”
“算我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