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宝阁一楼大厅，安静得能听见针掉地上的声音。所有人都跟被施了定身法似的，眼珠子瞪得溜圆，死死盯着柜台边上那俩人。
万宝阁阁主苏承业，平时在这黑石城那可是跺跺脚地面都要颤三颤的大人物！元婴中期的修为，见谁不是端着架子？可这会儿，这位苏大阁主捏着那块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碎片，手指头哆嗦得跟得了帕金森晚期似的，脸上血色“唰”一下退得干干净净，惨白惨白的，活像生啃了三斤黄连。额头上豆大的冷汗，“啪嗒”一颗，正好砸在光溜溜的琉璃柜台上，声音贼清脆。
大厅里那群看客，还有那个之前嘲笑林天的金丹修士，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啥情况？！苏阁主这是…中邪了？被那小破铁片烫着了？不可能啊！
那刚才还鼻孔朝天、一脸鄙夷的女侍者，这会儿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鸭蛋，看看自家阁主那见了鬼的表情，再看看柜台边上依旧一脸平淡、跟没事人似的青衫青年，还有那猥琐胖子脸上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她脑子嗡嗡的，腿肚子有点转筋。
“阁…阁主？”女侍者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试探着叫了一声。
苏承业猛地一激灵，像是被这声呼唤从噩梦里拽了出来。他没理会女侍者，一双精光内敛的眼睛此刻死死盯着林天，那眼神里充满了惊骇、难以置信，还有一丝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惧！
他使劲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紧，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明显的颤音，小心翼翼地问：“这…这位…前辈…敢问…此物…您是…从何处得来？” 他甚至不敢再叫“客人”或者“小兄弟”，直接改口“前辈”了！能让一个看不出深浅、带着块连他都觉得心惊肉跳碎片的人，除了深不可测的老怪物，还能是啥？
“捡的。”林天眼皮都没抬，回了俩字，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捡…捡的？！苏承业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随便捡就能捡到这种玩意儿？骗鬼呢？！这东西牵扯的东西太大，太吓人！他捏着碎片的指尖都感觉有点发烫了，这小小一块碎片，比捧着一座火山还烫手！
旁边的幽冥老魔可憋不住了，绿豆眼一瞪，叉着腰，那叫一个扬眉吐气：“喂！那个谁！苏阁主是吧？耳朵不好使？我家主人问你这玩意儿哪来的！还有没有？或者那批破烂是从哪个犄角旮旯扒拉出来的？问个话磨磨唧唧的！耽误我家主人功夫，你赔得起吗你？！” 唾沫星子差点喷苏承业一脸。
要是搁平时，有人敢在万宝阁这么跟苏承业说话，早就被打断腿扔出去了。可此刻，苏承业不但没发火，反而像是被这死胖子的唾沫星子喷醒了，脸色又白了一层，连忙对着林天躬身，腰都快弯成九十度了，声音恭敬得能滴出水来：
“前辈息怒！前辈息怒！是晚辈失态了！此地…此地人多眼杂，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前辈若不嫌弃，还请移步三楼雅室详谈？晚辈定将所知，和盘托出！绝无半点隐瞒！” 他一边说，一边赶紧把那块烫手的黑色碎片，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递还给林天，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归还一件稀世奇珍。
林天随手接过碎片，像揣颗糖豆似的揣回兜里，点了点头：“带路。”
“是！是！前辈您这边请！” 苏承业如蒙大赦，赶紧侧身让开道路，做了个极其标准的“请”的手势，那态度，比伺候亲爹还殷勤百倍。
这一幕，把大厅里所有人都震懵了。刚才还趾高气扬的金丹修士，眼珠子瞪得差点掉出来，嘴巴张着半天合不拢。那个女侍者更是吓得脸色煞白，双腿发软，要不是扶着柜台，差点就瘫倒在地。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踢到超级超级大铁板了！这块铁板还带倒刺的！
苏承业亲自引路，带着林天和昂首挺胸、一脸“老子天下第二”的幽冥老魔，走向通往楼上的精美木楼梯。留下一大厅目瞪口呆、风中凌乱的吃瓜群众。
“我的娘嘞…那…那年轻人到底什么来头？”
“苏阁主都吓成那样了…还叫前辈…我的天！”
“那破铁片…难道是啥惊天动地的宝贝？”
“嘘！噤声！别议论了！小心祸从口出！”
踏上楼梯，踩在厚厚的、绣着万宝阁徽记的地毯上，环境立刻变得安静雅致起来。淡淡的、更高级的檀香萦绕。楼梯两边墙上挂着一些意境深远的山水古画，一看就不是凡品。
幽冥老魔东张西望，嘴里啧啧有声：“嚯，这楼梯扶手都是上好灵木啊？苏阁主，你们搞商行的就是富得流油啊！这得贪…咳，这得赚多少灵石？” 他差点把“贪污”俩字秃噜出来。
苏承业在前面引路，闻言嘴角抽搐了一下，只当没听见，越发觉得这胖子面目可憎，偏偏又不敢得罪。他小心翼翼地赔着笑：“前辈说笑了，都是些门面功夫，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很快，来到三楼。这里明显更清净奢华，走廊两侧是一个个独立的雅室，用隔音效果极好的灵木雕花门隔开。苏承业推开最里面一扇厚重的、散发着淡淡檀香的红木大门。
雅室内部宽敞明亮，装饰极其考究。地上铺着雪白松软的巨大灵兽皮毛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墙壁是上好的暖玉，散发着温润的光泽。一套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紫檀木桌椅摆在中央，桌上摆着精致的白玉茶具。靠墙还有博古架，上面放着几件灵气盎然的古玩摆件。窗户开得很大，透过薄如蝉翼的鲛绡纱帘，能看到外面黑石城繁华的街景一角。
“前辈，您请上座！”苏承业恭敬地引林天坐在主位那张宽大舒适、铺着冰蚕丝软垫的紫檀木椅上。幽冥老魔毫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林天旁边，还用力颠了颠：“哟呵，这椅子舒服！比鬼爪门那骨头架子强多了！”
苏承业眼皮又是一跳，鬼爪门？那个盘踞在落云山脉外围、以阴狠毒辣出名的邪修门派？看样子也被这位爷光顾过了？下场恐怕…他不敢想下去。
他小心翼翼地坐在下首的椅子上，只敢沾半个屁股，腰板挺得笔直，姿态放得极低。他亲自拿起桌上温着的玉壶，给林天和幽冥老魔各倒了一杯灵气氤氲、色泽碧绿的灵茶，茶香瞬间弥漫了整个雅室。
“前辈，您请用茶。这是产自南疆云雾峰的顶尖‘碧螺春’，百年才得一斤，能静心凝神，滋养神魂。”苏承业陪着笑介绍。
林天端起茶杯，随意地呷了一口，没说话。幽冥老魔倒是牛饮般灌了一大口，烫得直咧嘴：“嘶…好茶是好茶，就是有点烫嘴！”
苏承业顾不上他，看林天放下茶杯，才深吸一口气，组织了一下语言，脸上带着十二万分的凝重和后怕：
“前辈，您刚才那块碎片…非同小可！实不相瞒，晚辈之所以如此失态，是因为晚辈认得那碎片上的纹路！”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声音压得更低：“大约在九年前，我们万宝阁总部，曾联合几个实力雄厚的古老世家，组织过一次规模空前、但也凶险万分的探索行动。目标，是位于无尽海深处、凶名赫赫的‘葬神渊’边缘地带！”
“葬神渊？！” 林天还没啥反应，旁边的幽冥老魔倒是怪叫一声，绿豆眼里闪过一丝惊惧，“那鬼地方？！传说进去的就没几个能活着出来的！连骨头渣子都找不到！你们万宝阁胆子够肥的啊！”
苏承业苦笑一声：“谁说不是呢？那次行动，光是前期准备就耗费了海量资源，召集了十位元婴后期、三位化神初期的大能压阵，还有近百位金丹好手辅助…结果…结果…” 他脸上浮现浓浓的恐惧和悲痛。
“结果咋了？快说啊！”幽冥老魔催道。
“结果…只回来了三个人！”苏承业的声音干涩无比，带着一丝颤抖，“十位元婴后期大能，全部陨落！三位化神老祖…两位重伤垂死，道基近乎崩毁！只有一位化神初期的老祖，勉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带回来几件东西…但也只留下了几句断断续续、语焉不详的描述，便重伤不治，撒手人寰了！”
嘶！
幽冥老魔倒抽一口冷气，胖脸上的肥肉都抖了抖。十位元婴后期！三位化神老祖！这阵容，横扫几个中等宗门都够了！结果在葬神渊边缘就差点全军覆没？！那鬼地方得有多邪门？！
“那位老祖临死前说，”苏承业的声音带着一种梦呓般的恐惧，“他们在葬神渊外围，遇到了一片…无法理解的空间！那片空间，仿佛是由碎裂的古老神魔战场拼凑而成，充斥着混乱到极点的时空乱流、足以湮灭神魂的诡异诅咒、还有…还有如同活物般的恐怖罡风！他们根本不敢深入，只在最最外围，就被那些看不见摸不着、却又致命无比的陷阱和诅咒，撕碎了大部分人手！”
“而那几件带回来的东西里…”苏承业的目光下意识地瞟向林天放碎片的衣兜方向，咽了口唾沫，“就有一件残破不全的…‘门’的构件！那构件上，就布满了类似前辈您这块碎片上的…那种暗金色的玄奥纹路！一模一样！只是更完整一些罢了！”
“那位老祖最后只留下一个词，就断气了…”苏承业的声音低得像耳语，“他说…那是…通往‘神墟’的…钥匙碎片！”
神墟！
又是神墟！
林天的手指在光滑的紫檀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
苏承业没注意到林天的动作，他沉浸在巨大的恐惧回忆里，脸色依旧惨白：“那次探索损失太过惨重，几乎动摇了我们万宝阁的根基！消息被列为最高机密，严密封锁！所有带回来的东西，都被总部那几位仅存的化神老祖亲自封存，列为禁忌之物！禁止任何人接触和研究！因为仅仅是靠近那些东西，就能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怖和不祥！”
“所以，当晚辈认出您这块碎片上的纹路…和那禁忌之门碎片上的纹路同源时…”苏承业苦笑着，额头又渗出冷汗，“晚辈…是真的怕啊！这碎片本身或许力量微弱，但牵扯的东西…太大了！太凶险了！这是足以引来灭顶之灾的祸根！”
他说完，紧张地看着林天，大气不敢出。该说的不该说的，为了保住小命，他全都抖落出来了。眼前这位爷的反应，将决定他的生死。
林天沉默了几秒钟，雅室里只剩下幽冥老魔因为震惊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哦。”林天终于开口了，还是一个字，平淡无波，好像刚才听的是一个茶楼说书人讲的蹩脚故事，“那批破烂材料，就是那次探索剩下的边角料？”
苏承业没想到林天关注点是这个，愣了一下，赶紧点头：“是…是的，前辈明鉴！那次探索虽然主要在葬神渊最外围，但也波及了一些与之相邻的、同样古老破碎的空间秘境边缘。您说的那批‘破烂’，就是当时从其中一个破碎秘境边缘地带搜集到的‘废料’，里面混杂了一些古器崩碎后的残渣碎片。当时总部的大人物们注意力都在核心收获和伤员上，这种蕴含微弱能量、看起来毫无价值的‘垃圾’，就被当做处理品分发到各处分号，低价处理掉了…您手中这块，应该就是其中之一。”
他顿了顿，补充道：“至于您问那批材料的具体来源…那个破碎的秘境，在总部的绝密档案里，代号是‘归墟之角’。”
归墟之角。林天记下了这个名字。
“还有类似的碎片吗？或者那扇‘门’的其它部分？”林天问道。
苏承业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没有！绝对没有！总部那边封存的东西，晚辈这种级别的分号阁主，连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至于其它碎片…那次探索带回来的所有东西，都被严格管控封存，一块渣都不可能流出来！前辈您这块，想必是当时混在‘垃圾’里，没人发现异常，才侥幸流落出来的漏网之鱼！” 他语气非常肯定。
林天点了点头。看来想从万宝阁这边再搞到更多的碎片，短时间内是不可能了。这条线索暂时只能到这里。
雅室再次陷入短暂的沉默。苏承业的心又提了起来，忐忑不安。
“嗯，知道了。”林天站起身，似乎准备离开。
苏承业长长松了口气，感觉后背都湿透了，连忙也跟着站起来，陪着笑：“前辈慢走！今日能与前辈解惑，是晚辈的荣幸！前辈以后在黑石城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晚辈定当竭尽全力！” 他现在只想赶紧把这尊瘟神送走。
就在这时，林天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对了，你刚才说那地方叫什么？葬神渊？”
苏承业心里咯噔一下，硬着头皮回答：“是…是的，前辈。无尽海深处的葬神渊，凶险莫测，是东域有数的绝地之一…”
“具体位置，地图有吗？”林天问得轻描淡写。
苏承业的脸“唰”一下，又绿了！比刚才还绿！
啥？！
他没听错吧？！
这位爷问葬神渊的地图？！
他想干嘛？！
难道…
一股寒气从苏承业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感觉自己快要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