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将仙舟的亭台楼阁染上一层沉郁的色调。
镜流如同一道失控的白色闪电,携着凛冽的寒意和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怒火,径直冲到了白珩暂时下榻的别院前。
这里环境清幽,与苏拙那处狼藉的客院截然不同,更添了几分雅致,此刻却要被即将爆发的风暴席卷。
“白珩——!!!”
镜流的声音不再是以往的清冷,而是带着一种撕裂般的沙哑和滔天的愤恨,如同冰原上刮起的暴风雪,瞬间打破了庭院的宁静。
她甚至没有叩门,手中已然凝聚出一柄的冰剑,晶莹的剑尖直指那扇紧闭的房门,她周身散发出的冰冷剑意让院中的花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起白霜。
“滚出来!”
房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推开。
白珩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似乎刚刚沐浴过。
狐人白紫色的长发还带着湿气,随意披散着,身上只穿着一件轻薄的寝衣,外面松松垮垮地罩着一件纱袍。
她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熟悉的、看似活泼开朗的笑容,仿佛对镜流这兴师问罪的架势早有预料,甚至,觉得有些有趣。
“哎呀呀,这是谁惹我们家小镜流生这么大气呀?”
白珩笑吟吟地,甚至还张开双臂,做出一个想要拥抱的姿势,语气亲昵得像是在哄闹别扭的妹妹:
“来来来,让白珩姐姐抱抱,消消气……”
她的话音未落,回答她的是一道快得只剩下残影的冰冷剑光!
“无罅飞光”!(这除了是镜流外号外,镜流战技名也叫这个)
镜流竟是二话不说,直接动了杀招!
这一剑,含怒而发,没有丝毫留情,直刺白珩心口,剑光速度快到极致,寒意凛冽刺骨,显然是要将眼前这个“背叛者”立毙剑下!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白珩早已不仅仅是过去那个身娇体弱的星槎王牌驾驶员。
面对这足以冻结、撕裂寻常高手的一剑,白珩脸上那戏谑的笑容甚至都没有改变。
她只是轻轻“咦?”了一声,仿佛有些意外镜流的直接。
随即,一条毛茸茸的、洁白蓬松的狐尾如同拥有自主意识般,悄无声息地从她身后探出,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轻描淡写地卷住了那柄疾刺而来的冰剑剑身。
“咔嚓……”
冰剑上附着的极致寒气与磅礴剑意,在接触到那看似柔软的狐尾时,竟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一股更加深沉、更加磅礴的、充满生命气息的力量消弭、化解。
冰剑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剑身上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随即“嘭”地一声,炸裂成漫天晶莹的冰粉,消散在空气中。
镜流握剑的手被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震开,虎口发麻,她踉跄着后退两步,血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她死死盯着白珩身后那悠然摆动的三条狐尾,以及对方身上那深不可测、远超她理解的力量波动。
她尚不清楚白珩这八百年来的遭遇,实际上,白珩的身份在如今的仙舟算作机密。
“你……!”
镜流的声音因惊怒而颤抖。
白珩缓缓收回狐尾,依旧笑靥如花,但那双亮蓝色的眼眸中,却再无半分暖意,只剩下冰冷的讥诮:
“小镜流,几百年不见,脾气见长啊?一上来就动刀子,这可不好哦~”
“为什么?!”
镜流无视她的嘲讽,几乎是嘶吼着质问,血眸中燃烧着被背叛的火焰:
“白珩!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我对师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偏偏是你?!”
她无法理解,更无法接受。
白珩是她曾经为数不多的、可以称之为“挚友”的人之一。
即便后来各自道路不同,她也从未想过,第一个、也是以如此亲密的方式“得到”苏拙的人,或者说抢走苏拙的,会是她!
白珩闻言,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冷了下来,她双手抱胸,歪着头看着状若疯狂的镜流,语气里充满了不屑:
“为什么?呵……镜流,你这话问得可真有意思。”
她向前一步,逼近镜流,虽然身高不及对方,但那强大的【丰饶】令使气场却完全压制了镜流的冰寒剑意。
“我喜欢苏拙,我爱他,从几百年前在仙舟时就喜欢!这需要向你汇报吗?还是说,你觉得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有资格喜欢他?”
“你——!”镜流气结,胸口剧烈起伏。
“我什么我?”
白珩打断她,话语如同连珠炮,毫不留情:
“镜流,你扪心自问,你所谓的‘喜欢’,又是什么?
是把他当成你专属的所有物?是要求他必须按照你的期望来生活?
是当他有了自己的道路和选择时,就觉得自己被背叛了,像个怨妇一样提着剑到处砍人?”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尖刀,狠狠剜在镜流的心上。
“苏拙他不是一件物品!
他有自己的意志,有自己的路要走!
我选择走向他,是我的事!我跟他在一起,是我们之间的事!
轮得到你在这里摆出一副被‘背叛’的高高在上的姿态来质问我?!”
“你闭嘴!”
镜流被彻底激怒,她脑海中理智的弦瞬间崩断。
她不顾方才的失利,周身寒气再次疯狂汇聚,空气中凝结出无数细小的冰晶利刃,如同风暴般朝着白珩席卷而去!
“你根本不懂!你这个……背叛友情的无耻之徒!”
白珩眼中厉色一闪,身后三条狐尾如同拥有了生命的三条白色巨蟒,带着磅礴的生命能量与毁灭气息,悍然迎上了那片冰刃风暴!
“轰——!”
两股强大的力量猛烈碰撞,爆发出惊人的气浪,将庭院中的石凳、花草尽数掀飞、震碎!
冰晶与绿色的生命能量碎片四处飞溅。
白珩终究还是留手了,她那洁白的身影在能量碰撞中衣袂飘飘,毫发无伤,声音却带着压抑的怒火:
“友情?镜流,别自欺欺人了!
从当年在仙舟,你仗着师兄的偏爱,独占他时间的时候,可曾真正把我当成过‘朋友’?
在你眼里,恐怕只有你的师兄才是最重要的吧?!现在倒来跟我谈友情?!”
她一边说着,一条狐尾如同钢鞭般抽出,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扫镜流腰际。
“我告诉你,镜流!我爱苏拙,我就是要得到他!
我不在乎他身边还有谁,我也不在乎用什么手段!
至少我敢承认我的欲望,敢去争取!
不像你,只会躲在‘师兄师妹’的名义后面,自怨自艾,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镜流挥动重新凝聚的冰剑,艰难地格挡住那力道千钧的狐尾,虎口再次被震裂,鲜血顺着剑柄流淌而下,瞬间冻结。
她听着白珩那番“不在乎他身边还有谁”的言论,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无耻!下贱!你把他当成了什么?!你这根本不是爱!”
“那也比你这种打着‘爱’的名义,行捆绑束缚之实的‘深情’要强!”
白珩反唇相讥,另一条狐尾如同毒蛇出洞,直刺镜流面门:
“至少我能让他放松,能让他快乐!你呢?你除了带给他压力和麻烦,还能给他什么?!”
两人在愈发狼藉的庭院中激烈交锋,剑光与狐尾的残影交织碰撞,轰鸣声不绝于耳。
一边是冰冷绝望的剑意,一边是磅礴诡异的生命能量,在白珩刻意的留手下,打得难分难解。
苏拙的处处留情让白珩心中也不好受,她也想找个机会发泄、一吐心中的不快,正好镜流撞上,也正巧让她能唇枪舌剑一番。
因此,比力量碰撞更加激烈的,是那充满怨恨与不屑的言语交锋,每一句都直戳对方的心窝子,将过往那点微薄的情谊撕扯得粉碎。
夜色渐浓,这场因苏拙而起的、昔日故友之间的战斗,却仿佛刚刚进入白热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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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另一边。
几乎是在感应到镜流与白珩那边爆发出激烈冲突的同一时间,苏拙的身影便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他没有去阻止那场显而易见的女人之间的战争,而是直接锁定了另一个麻烦的源头。
因为他知道,他的出现只会让局面更加混乱。
司辰宫深处,一间被临时划拨给黑塔使用、此刻已然被她带来的各种精密仪器和闪烁的数据流占据的静谧偏殿内。
黑塔正站在一面巨大的光幕前,纤细的手指快速滑动,调取着关于罗浮建木封印和星核能量的数据,仿佛刚才去苏拙院中的那番挑衅从未发生过。这事关她与仙舟联盟的交易。
空间微微波动,苏拙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后不远处,没有惊动任何外界的守卫。
“黑塔。”
他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打破了室内只有仪器运行声的寂静。
黑塔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头都没有回,只是唇角勾起一抹预料之中的冷笑,清冽的嗓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效率挺高嘛,苏拙。刚安抚完你那心碎的剑首师妹,就急着来找我兴师问罪?”
苏拙无视她的讽刺,向前走了两步,目光沉静却带着明确的警告意味,落在黑塔那披散着栗色长发的背影上:
“我不管你想做什么,也不管你为何而来。但有一点,你记清楚——”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字句清晰如冰珠落玉盘:
“不要干扰我的行动,更不要试图去影响、甚至伤害我身边的任何人。否则……”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但一股无形的、混合了【记忆】的深邃、【欢愉】的诡谲,甚至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终末】般令人心悸的沉寂气息,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弥漫开来。
这几重命途虽未直接压迫,却让整个偏殿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度,那些闪烁的数据流都出现了极其细微的紊乱。
黑塔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缓缓转过身来。
她那双向来淡漠的绛紫色眼眸此刻锐利如手术刀,直直地刺向苏拙,非但没有被他的警告吓退,反而燃起了更加旺盛的、混合着怒意与讥讽的火焰。
“否则?”
她轻笑一声,向前迈了一步,几乎与苏拙面对面,仰头逼视着他那双看似平静无波的眼眸:
“否则怎样?苏拙,像抹杀幻胧那样,把我也从这个宇宙里‘否定’掉?”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积压了不知多少岁月的不满与愤懑:
“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总是这样高高在上地,打着为别人好的旗号,替所有人做决定?!”
“当初在湛蓝星,你自以为是为了不连累我,所以直接离开,一走了之,留下我一个人像个傻子一样等了你一千年!
你以为那是保护?那是你苏拙大人施舍的仁慈吗?!
还有,你删除自己的记忆!骗过自己的情感!
就以为我们之间的那些过去、那些经历都不复存在了?
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现在,在仙舟,你又来了!
对镜流,你用最残忍的真相和割袍断义去‘逼’她独立!
对白珩,你半推半就地接受,以为这样就是对她‘负责’?!
对我呢?用这种‘警告’的方式,想让我安分守己,不要打扰你苏拙大人处理你那一团乱麻的‘人际关系’?!”
黑塔的话语如同疾风骤雨,毫不留情地鞭挞着苏拙一直以来行事逻辑的核心。
她的眼中没有泪,只有冰冷的怒火和一种被轻视的屈辱。
“苏拙,你口口声声说不想伤害,不想亏欠。
可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用你最自以为是的‘理性’和‘傲慢’,把所有人都推开,或者将她们置于一个你设定好的、你认为‘正确’的位置上!
你从来就没有真正问过,我们想要的是什么!”
她抬起手,指尖几乎要戳到苏拙的胸口,声音带着极致的讽刺: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足够强大,掌控了足够的力量和真相,就有资格安排所有人的命运和情感?包括我的?”
苏拙的眉头终于无法维持平静地蹙了起来,黑塔的指控像一根根细针,精准地刺中了他内心深处某些不愿承认、或者说一直在刻意忽略的东西。
他试图保持冷静,反驳道:“我只是在避免更糟的结果……”
“更糟的结果?”
黑塔打断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什么是更糟?是我因爱生恨毁了你的计划?是镜流彻底疯魔毁了仙舟?还是白珩因妒成狂杀了你的其他相好?”
她的目光如同冰锥,死死锁定苏拙:
“苏拙,你最大的错误,就是你的傲慢!你傲慢地以为只有你才能看清全局,你傲慢地认为你的选择对所有人都最好!
你甚至傲慢到觉得,你有资格‘警告’我,让我不要‘干扰’你!”
她猛地收回手,转身背对着他,声音却依旧清晰地传来,带着一种决绝的冰冷:
“我告诉你,苏拙——
我的行动,只基于我自己的意志和判断。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至于会不会‘干扰’到你,或者你身边的人——那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如果你觉得无法忍受,”
她侧过头,留给苏拙一个冰冷的侧颜,唇角弧度讥诮:
“大可以像你警告的那样,对我‘不再手下留情’。
我倒是很想看看,亲手‘否定’掉我,能不能让你那傲慢的、自以为能安排好一切的心,得到片刻的安宁!”
说完,她不再理会苏拙,重新将注意力投向那面巨大的光幕,仿佛他已然不存在。
苏拙站在原地,看着黑塔那决绝而冰冷的背影,听着她那番将他所有行为都归结于“傲慢”的尖锐批判,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警告似乎起到了反效果,他非但没能让黑塔收敛,反而可能激化了她本就偏执的情绪。
‘还真是高高在上,满脑子都是自己呢……’
不知是谁的心声在沉寂后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