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将天津城笼罩在一片迷离的灯火与深沉的黑暗之中。四号码头远离市区的喧嚣,只有江风呜咽着掠过空旷的堆场和沉默的吊臂,显得格外荒凉寂静。
晚上八点五十分,余则成独自一人,踏入了四号码头b区的地界。他没有开车,选择了步行,如同一个幽灵,融入这片工业废墟的阴影里。他没有走大路,而是沿着堆场边缘废弃的铁轨和集装箱缝隙穿行,每一步都落在实处,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风险预警】界面依旧沉寂,但余则成全身的感官都已提升到极致。融合后的记忆和系统赋予的细节捕捉能力,让他对周围的环境有着异乎寻常的敏锐。他能听到远处江涛拍岸的细微声响,能闻到铁锈、机油和江水腥咸混合的气味,能感觉到脚下碎石硌鞋的触感。
他远远就看到了那座孤零零矗立在黑暗中的b区七号仓库。正如码头管理处所说,仓库破败不堪,窗户大多破损,像一只只黑洞洞的眼睛,了无生气。周围没有任何车辆,也没有任何人影,只有风声。
李涯果然没有安排所谓的“抓捕行动”。这里就是一个纯粹的陷阱。
余则成没有直接靠近仓库,而是在距离仓库大约一百米外的一堆废弃木材后面停了下来,隐身在黑暗中。他需要先观察,确认李涯是否已经布下了暗桩。
他屏住呼吸,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缓缓扫过仓库的每一个角落,以及周边可能藏人的地方——破损的窗户后、堆积的货箱缝隙、附近的矮墙阴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九点整到了,仓库周围依旧死寂。
难道李涯放弃了?或者,他迟到了?
不,以李涯的性格,绝不会如此。他一定在某个地方看着。
余则成耐心地等待着,如同最有经验的猎人。他调整着呼吸,让自己的心跳平稳下来。
大约过了十分钟,一阵极其轻微、几乎被风声掩盖的脚步声,从仓库另一侧的阴影里传来。不是一个人,是至少两到三个人,脚步很轻,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谨慎。
来了!
余则成精神一振,身体伏得更低,目光死死锁定声音传来的方向。
很快,三个模糊的身影从仓库拐角处悄然出现,借着微弱的天光,余则成辨认出,为首那人身形挺拔,步伐沉稳,正是李涯!他身后跟着两个行动队的亲信,三人呈警戒队形,小心翼翼地靠近仓库大门。
他们没有打手电,显然也不想暴露自己。
李涯果然来了!而且同样隐蔽!他是在等自己出现,然后……擒获?还是观察?
只见李涯在仓库大门前停下,侧耳倾听了一下里面的动静,然后对身后两人打了个手势。其中一人上前,尝试推了推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铁门发出“嘎吱”一声令人牙酸的轻响,露出了一道缝隙。
李涯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再次警惕地观察四周,他的目光甚至扫过了余则成藏身的大致方向,但黑暗和距离提供了完美的掩护。
观察了片刻,确认没有异常后,李涯才示意手下推开更大的门缝,三人依次闪身进入了黑暗的仓库内部。
他们进去了!他们想在里面埋伏自己?还是……里面另有玄机?
余则成心中疑窦丛生。李涯的行为有些反常。如果只是为了设伏抓他,何必亲自带人进入一个未知的、黑暗的废弃仓库?这不符合李涯谨慎的性格。
难道……仓库里真的有什么?是李涯说的“嫌疑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他必须搞清楚。
他耐心地又等待了五分钟,仓库里没有任何灯光,也没有传出任何打斗或说话的声响,死寂得可怕。
不能再等了。
余则成深吸一口气,如同狸猫般从木材堆后滑出,借助地面上各种障碍物的阴影,悄无声息地向着仓库侧面迂回靠近。他没有走大门,那里目标太明显。
他绕到仓库侧面,找到一个破损的窗户,窗口离地约两米高。他助跑两步,脚尖在墙面上一点,双手敏捷地扒住窗沿,腰部用力,整个人如同没有重量般翻了上去,然后悄无声息地滑入窗内,落在松软积满灰尘的地面上。
动作一气呵成,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仓库内部比外面更加黑暗,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尘土味,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类似机油和金属混合的奇怪气味。
余则成蹲伏在原地,一动不动,让眼睛适应这极致的黑暗,同时耳朵像雷达一样捕捉着任何细微的声音。
【事件回溯】在脑海中被动运转,强化着他刚刚进入时惊鸿一瞥的记忆——仓库内部空间很大,堆放着一些模糊的、被帆布覆盖的物体轮廓,像是一些废弃的机器或者材料。李涯三人进来后,似乎朝着仓库深处走去了。
他屏住呼吸,仔细倾听。终于,在仓库深处,隐约传来极其轻微的、像是金属物件被轻轻移动的摩擦声,还有压得极低的交谈声,但听不清具体内容。
他们在里面干什么?
余则成心中疑惑更甚。他小心翼翼地站起身,贴着冰冷的墙壁,如同壁虎般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缓缓移动。每一步都踩得极轻,确保不会踢到任何东西。
越往深处走,那种机油和金属的混合气味就越发明显。而且,他注意到,地面上的灰尘有新鲜的、杂乱的脚印,一直延伸向深处。
大约移动了二三十米,前方隐约出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光亮,不是手电光,更像是……某种小型电子设备发出的幽蓝光芒。
余则成停下脚步,隐身在一个巨大的、覆盖着帆布的物体后面,悄悄探出头望去。
只见在仓库最深处的角落里,李涯和他的两个手下正围着一个半人高、也被帆布覆盖着的东西。那点幽蓝的光,正是从帆布的缝隙里透出来的。其中一个手下正用一个巴掌大的、带着小屏幕的仪器在探测着什么,屏幕上跳动着微弱的数据流。
那是什么东西?余则成心中一震。看那仪器的样式,不像是军统常用的装备,倒更像是……某种技术侦查或者信号监测设备?
李涯深夜带人潜入这个废弃仓库,难道不是为了设伏抓他,而是为了……寻找或者确认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那个操作仪器的手下抬起头,对李涯低声说道:“队长,信号很弱,断断续续,但基本可以确定,就是这一片。这东西……应该被转移走没多久。”
李涯眉头紧锁,语气冰冷:“果然被抢先了一步。能确定转移方向和大致时间吗?”
“时间不超过24小时。方向……信号残留太弱,无法精确定位,但大致是往江边去的。”
转移?什么东西被转移了?余则成听得心中疑云密布。李涯到底在找什么?听起来,像是一个能发出某种信号的东西?
忽然,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黄雀”小组!窃听设备!美军调停会议!
难道……李涯找的,是“黄雀”小组隐藏在这里的,用于监听或者联络的无线电设备?!而设备刚刚被转移了?是被“黄雀”小组自己转移的,还是……被“佛龛”?
这个发现让余则成的心脏狂跳起来!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那说明李涯也在暗中调查“黄雀”小组!而且,他似乎并不知道“佛龛”的存在,或者,他也在怀疑内部有鬼!
这简直是峰回路转!
然而,还没等余则成理清头绪,李涯突然猛地转过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直射向他藏身的方向,厉声喝道:“谁在那里?!出来!”
余则成心中猛地一凛!被发现了?怎么可能?他自认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是直觉?还是李涯早就察觉到了他的存在,一直在演戏?
来不及细想,几乎在李涯出声的同时,余则成没有任何犹豫,身体如同安装了弹簧般向后猛地一窜,同时右手闪电般拔出了腋下的勃朗宁手枪!
“砰!砰!”
几乎在他移动的瞬间,两颗子弹带着灼热的气流,打在他刚才藏身的帆布上,溅起一片灰尘!李涯的两个手下反应极快,已经开枪射击!
余则成借着后窜的力道,滚入另一堆杂物后面,子弹追着他的身影,打在周围的金属和木箱上,发出“噗噗”的闷响和跳弹的尖啸!
仓库里瞬间枪声大作!
“抓住他!”李涯冰冷的声音在枪声中格外清晰。
余则成背靠着冰冷的铁箱,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但大脑却异常冷静。他不能在这里被抓住!必须冲出去!
他听声辨位,判断出李涯三人的大致方位——呈扇形向他包抄过来。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探出枪口,朝着记忆中人影晃动的方向“砰!砰!”连开两枪,不是为了击中,而是为了压制和干扰!
果然,对方的射击稍微一滞。
就是现在!
余则成如同猎豹般从掩体后窜出,不是向着大门方向,而是向着侧面一堆更高的废弃机器冲去!他需要制高点,需要视野!
子弹在他身后呼啸,他感到左臂衣袖一热,似乎被跳弹擦过,但他顾不上了!他手脚并用,敏捷地攀上那堆锈蚀的机器,占据了一个相对有利的位置。
居高临下,他看到了正在快速移动、借助掩体向他逼近的三个身影。
没有时间犹豫!他举枪瞄准冲在最前面的那个行动队员,扣动扳机!
“砰!”
那人应声倒地,发出一声闷哼。
“小心!他在上面!”李涯的喊声带着愤怒。
剩下的两人立刻寻找掩体,火力更加密集地向着余则成藏身的机器倾泻过来。
余则成被火力压制得抬不起头,碎屑和火星在他身边飞溅。他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对方的援兵可能随时会到!
他看准一个火力间隙,猛地从机器另一侧滑下,落地后毫不停留,向着仓库侧面他进来的那个窗户发足狂奔!
“别让他跑了!”李涯怒吼着,带着剩下那个手下紧追不舍,子弹追着余则成的脚后跟,打在水泥地上迸出点点火星。
余则成感觉自己肺部像要炸开,但他不敢有丝毫停顿。他冲到窗下,猛地跃起,双手抓住窗沿,腰部用力,如同体操运动员般一个利落的翻身,跃出了窗外!
落地时一个翻滚,卸去力道,他头也不回地向着来时的方向,那片堆满废弃木材的区域亡命狂奔!
身后,仓库里传来了李涯气急败坏的吼声和杂乱的脚步声,但他们似乎没有立刻追出仓库。
余则成不敢回头,用尽全身力气冲刺,很快便消失在木材堆复杂的阴影之中。
他一路狂奔,直到彻底远离四号码头,混入一条有路灯的街道,才敢停下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左臂传来火辣辣的疼痛,衣袖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好在只是皮外伤。汗水已经浸透了他的内衣,夜风一吹,冰冷刺骨。
他回头望向四号码头那一片黑暗的方向,眼神冰冷。
今晚的仓库之行,虽然凶险万分,险些丧命,但也并非全无收获。
李涯的圈套之下,似乎隐藏着另一条更深的线。他在找的东西,很可能与“黄雀”小组有关。
而且,经过今晚的交火,他和李涯之间那层虚伪的平静已经被彻底打破。接下来的斗争,将更加直接,更加你死我活。
他摸了摸腋下枪套里依旧温热的勃朗宁,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转身融入城市的夜色。
废弃仓库的暗影暂时被他甩在身后,但前方,还有更多的危机在等待。而关于李涯深夜寻找的那个“信号源”的谜团,如同鬼魅般,萦绕在他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