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湾村的现场勘查一直持续到上午十点。赵岩站在警戒线外,看着最后一名技术科的同事收起设备,心里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赵队,我们先回局里复勘,烟头的dNA和指纹结果,中午前应该能出来。”老周一边收拾一边说。
“辛苦你们了。”赵岩点点头,又看向小李,“走访那边有什么新发现?”
小李把笔记本递过来,喘了口气:“有几个村民反映,昨晚十一点多,看到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从村西头经过,骑着一辆旧摩托车,车尾灯不亮。还有人说,大概凌晨零点四十左右,听到省道那边有卡车鸣笛,像是在等人。”
“摩托车……”赵岩若有所思,“车尾灯不亮,这是个重要特征。监控那边呢?”
“已经跟交警联系上了,省道两个卡口的监控正在调取,估计也得等一会儿。”小李回答。
赵岩刚想再说什么,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省厅刑侦总队的座机号。
“赵岩。”他接起电话。
“赵队,我是省厅的孙处。”电话那头的声音沉稳而急促,“你那边的案子我已经听说了。我这边刚接到邻省——江北省厅的通报,他们在半个月内连续发生两起入室命案,作案手法、现场特征和你们这个案子高度相似。”
赵岩的心猛地一沉:“怎么个相似法?”
“都是农村地区,撬门入户,钝器击打头部致死,现场有翻动痕迹,疑似伪装成抢劫。”孙处快速地说,“更关键的是,受害者均为一家三口,且案发时间都在深夜至凌晨。江北那边已经成立专案组,他们希望能和你们这边尽快进行串并案会商。”
赵岩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他想起河湾村现场那些细节——拙劣的撬门痕迹、刻意的翻动、四十码胶鞋、脚尖内扣的步态……如果这些特征在另两起案件中也出现,那这就不是孤立的个案,而是一个跨省流窜的连环杀手。
“孙处,我们这边也有一些关键线索。”赵岩迅速整理思路,“我们在现场提取到了一个疑似嫌疑人遗留的烟头,正在做dNA和指纹。还有一个重要信息,案发半个月前,村里来过一个收废品的男子,北方口音,骑旧摩托车,身高一米七左右。”
“太好了。”孙处的声音明显兴奋了些,“江北那边也有类似的目击者描述。赵队,我建议你立刻带队,带上所有现场资料和技术人员,前往江北省厅参加紧急会商。我马上给你们发函,协调两省联动。”
“明白。”赵岩看了一眼渐渐散去的人群,深吸一口气,“我们中午拿到dNA初步结果就出发。”
挂断电话,赵岩立刻召集小李、李桐和老周开会,简短地传达了省厅的通报和会商要求。
“赵队,这么快就串并?”小李有些惊讶,“会不会太草率了?”
“不是草率,是必须。”赵岩的语气不容置疑,“如果这真是同一个人干的,我们每多耽误一天,就可能多一个受害者。我们必须抢在他下一次动手之前,把他找出来。”
李桐点点头:“我支持串并。从法医学角度看,作案手法的高度一致,尤其是‘家庭灭门+伪装抢劫’这种组合,在不同案件中重复出现,概率极低。再加上相似的时间窗口和地理选择,串并案的必要性很强。”
“那我马上准备资料。”老周说,“现场照片、足迹模型、工具痕迹比对、尸检初步报告,我都带上。”
“好。”赵岩看了看表,“中午十二点前,我们在局里集合,吃过午饭就出发。小李,你继续盯监控和走访,有任何新线索,电话随时汇报。”
“是!”小李应声。
回到局里,赵岩把所有资料又过了一遍。他把河湾村现场的照片按顺序排好,在每一张照片的边角都做了标注,详细记录下他观察到的每一个细节。他知道,在跨省会商这种场合,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都可能成为串并案的关键依据。
中午十一点五十分,技术科传来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烟头上成功提取到了部分dNA分型,虽然不完整,但有几个关键位点清晰可辨。
“太好了!”赵岩拍了一下桌子,“把数据打包,我们路上就发给江北专案组。”
十二点半,赵岩带着李桐和老周,坐上了前往江北省厅的越野车。窗外的城市在午后阳光里显得格外明亮,但赵岩的心情却愈发沉重。他看着不断后退的街景,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河湾村的每一个细节,以及孙处刚刚描述的另外两起案件。
“江北那边的两起案子,受害者家庭情况怎么样?”赵岩突然问。
李桐翻看了一下资料:“都是普通农村家庭,经济条件一般。和王家一样,都没有明显的与人结仇迹象。”
“这更像是随机选择目标。”赵岩皱紧眉头,“如果是这样,我们的排查范围会非常大。”
“但他选择的是农村、深夜、防范薄弱的家庭。”李桐补充道,“这说明他熟悉农村环境,可能有过相关生活经历。”
老周从副驾驶回头:“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现场都有翻动痕迹,但都很表面化,像是故意做给人看的。真正的目的可能不是为了钱。”
赵岩点点头:“这也是我最担心的。他不是为了财,而是为了别的,这就更难预测他的下一个目标。”
下午三点,他们抵达了江北省厅。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江北省厅刑侦总队的顾队正拿着激光笔,在投影屏幕上指点着。
“赵队,你们来了,正好。”顾队热情地迎上来,“路上辛苦了。”
“顾队客气了。”赵岩和他握了握手,“我们也刚拿到一些新的线索,希望能尽快比对。”
会议很快开始。顾队首先介绍了江北的两起案件:
“第一起发生在江北省临河县东湾村,受害者为一家三口,案发时间是半个月前的凌晨一点左右。现场勘查显示,门锁有撬动痕迹,受害者均为头部钝器伤致死,室内有翻动痕迹,但财物损失不大。”
“第二起发生在江北省清源县柳林村,同样是一家三口遇害,案发时间是一周前的深夜十二点半左右。作案手法与第一起高度相似,门锁被撬,钝器伤,室内有翻动。”
顾队说完,示意技术人员切换到下一页ppt:“这是我们整理的三起案件的共同点和差异点。”
屏幕上,整齐地列出了几条:
共同点:
? 均为农村地区的入户案件
? 门锁有撬动痕迹,工具疑似扁口螺丝刀
? 受害者均遭受头部钝器打击致死
? 室内有翻动痕迹,但财物损失不大,疑似伪装抢劫
? 案发时间集中在深夜至凌晨
差异点:
? 受害者家庭结构略有不同(一起为父母加一个儿子,另两起为父母加一个女儿)
? 现场遗留物不同(一起发现疑似鞋印,另两起未发现有价值痕迹)
赵岩认真地听着,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等顾队讲完,他站起身,介绍了河湾村案的情况:
“我们这起案子,现场提取到了一个疑似嫌疑人遗留的烟头,已成功获得部分dNA分型。此外,我们在院子和客厅发现了四十码胶鞋的足迹,步幅约八十厘米,脚尖明显内扣。门闩上的撬动痕迹显示,工具应为旧的扁口螺丝刀。”
他顿了顿,补充道:“案发前半个月,村里来过一个收废品的男子,北方口音,骑旧摩托车,身高约一米七。案发当晚,有村民看到一名戴鸭舌帽、骑旧摩托车且尾灯不亮的男子从村边经过。”
会议室里一阵骚动。顾队的眼睛亮了:“赵队,你们这些线索非常关键!我们这边也有类似的目击者描述。”
他示意技术人员调出一段模糊的监控画面:“这是临河县卡口在第一起案发前一天拍到的。一个戴鸭舌帽的男子,骑一辆旧摩托车,尾灯不亮。我们当时没太在意,现在看来,这可能就是同一个人。”
赵岩凑近屏幕,仔细观察:“身高体型和我们推测的相符。如果能把他的行驶轨迹拼接起来,也许能找到他的落脚点。”
“我们已经在做了。”顾队说,“但他似乎刻意避开了主干道,专挑小路走,给我们的工作增加了不少难度。”
接下来,技术人员展示了三起案件的足迹模型对比。虽然细节略有差异,但鞋码、步幅和步态特征都高度相似。
“我建议,”赵岩站起身,语气坚定,“立即成立跨省联合专案组,将这三起案件并案侦查。我们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同步推进:”
他伸出手指,逐条说道:
“**第一,证据共享。**我们把各自掌握的dNA、指纹、足迹、工具痕迹等所有数据汇总,统一比对,寻找交集。”
“**第二,画像并案。**结合现有线索,尽快形成统一的嫌疑人画像,明确侦查方向。”
“**第三,轨迹研判。**整合两省卡口、道路监控,结合目击者描述,重建嫌疑人的行动轨迹,重点排查临时工市场、废品收购站、小旅馆等可能的落脚点。”
“**第四,重点排查。**围绕‘北方口音、骑旧摩托车、四十码胶鞋、使用扁口螺丝刀’等特征,在两省交界区域开展拉网式排查。”
“**第五,舆情管控。**统一对外发布信息口径,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同时提醒农村居民加强夜间防范。”
顾队连连点头:“我完全同意。我建议由我们省厅牵头,你们市局派员深度参与,成立联合专案组,统一指挥,同步行动。”
省厅孙处也在电话里表示了支持:“我会尽快协调两省警力和资源,确保并案侦查顺利推进。”
会议很快达成了共识。散会后,赵岩、李桐和老周留在会议室,和江北的技术人员一起,将各自的数据进行汇总比对。
傍晚时分,传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江北第一起案件现场提取到的一枚残缺指纹,与河湾村案客厅抽屉上提取到的指纹,在部分特征点上高度相似。
“这是一个强烈的并案信号。”老周兴奋地说,“虽然不是完整指纹,但特征点的重合度足以支持我们的判断。”
“太好了!”赵岩握拳,“现在我们有了dNA和指纹两条线,只要再找到更多的证据,就能把这个家伙钉死!”
与此同时,小李那边也传来了新的进展:“赵队,省道卡口监控显示,案发当晚凌晨一点二十,有一辆尾灯不亮的旧摩托车从河湾村方向驶向临河县方向。我们已经截取了画面,但车牌无法辨认。”
“好!”赵岩的眼睛亮了,“把这段视频发给江北专案组,让他们沿着这条线继续追查。”
夜色渐深,江北省厅大楼的会议室依旧灯火通明。赵岩揉了揉疲惫的太阳穴,端起一杯早已凉透的茶。窗外,城市的灯光在雨后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明亮。
“赵队,”李桐轻声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赵岩抬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你说说看。”
“你担心他会继续作案,而且可能更快。”李桐的声音低沉,“连续作案成功会强化他的行为模式,降低他的抑制阈值。”
赵岩点点头:“你说得对。我们必须在他下一次动手之前,把他找出来。”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灯火:“从现在开始,我们和时间赛跑。”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再次响起。是小李打来的:“赵队,我们这边又有新情况!”
“什么情况?”赵岩的心猛地一紧。
“有村民反映,半个月前在河湾村收废品的那个男人,不仅去了王家,还在村里另一户人家门口徘徊了很久,像是在踩点。那家正好在案发当晚也听到了奇怪的动静,但因为家里有人,没有出事。”
赵岩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把那户人家的信息发过来,我们马上派人去核实。”
“好的,我马上发。”
挂断电话,赵岩的表情更加凝重。他意识到,这个嫌疑人很可能不是第一次在河湾村作案,他在案发前就已经多次踩点,对村里的情况了如指掌。
“看来,我们面对的是一个非常谨慎、有耐心、而且熟悉农村环境的对手。”赵岩说,“他知道什么时候动手,怎么动手,如何逃离。”
“但他也不是没有破绽。”老周补充道,“他留下了烟头、指纹,还有监控影像。只要我们把这些碎片拼起来,就能找到他。”
赵岩点点头,重新坐回桌边:“继续工作。我们把所有线索再梳理一遍,看看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凌晨一点,会议室里依旧人声鼎沸。跨省联合专案组的第一次全体会议刚刚结束,各项工作已经全面展开。赵岩看着白板上密密麻麻的线索和箭头,感到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久违的紧迫感。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战斗,已经打响。